她正躺在家中的床上,手边一袋拆封的薯片。小派静静地蹲在角落,满眼关怀地望着它。
时空机器呢?
甄巧环顾一周,连机器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一次,身边的严笑也消失了。
是成功了吗?
他回来了吗?
甄巧从床上坐起,卧室内昏暗得看不清东西,她打开了床头灯。
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低下头,左右看看床沿,脊背突然毛出冷汗。
这是一米五的床?
不对啊,家里应该是一米八的床,一米五睡两个人实在过于狭窄,他们又不缺钱。
因为这一次没有莫向晚,新的记忆中甚至都没有严笑这个人。近十年的时间里,她总是一个人。
甄巧慌了。
她头一次感到如此恐惧。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突然全部消失了,任谁都会恐惧。
她掏出手机,想直接问严笑发生了什么。然而刚解锁时,她就放弃了。
她从来就没记住过严笑的手机号!以至于她掏出手机时,都只能看着屏幕不知所措。
她曾一直觉得,只要严笑躺在通讯录里就行;可现在的通讯录里,根本就没有“严笑”这个人。
那莫向晚呢?他还活着吗?
甄巧疯了一般翻身下床,正要冲出家门时,却发现家中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外卖盒随意丢弃在桌上,沙发上堆满了自己的衣服,门口的鞋倒得毫无秩序。
也就是那一刻,她知道了,莫向晚根本没住这。那拥有超级洁癖的死处女座,每天都要定时收拾房间。
甄巧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不知道这个时间线发生了什么,正尽全力回想。
没过几秒,她就想起来了。作为时空见证者,她还是她,她曾经历过这条时间线上的事情。
她宁愿自己没想起来,宁愿忘掉一切。
莫向晚的意识大概率传送成功了,但同样的,可能是因为用的死体的缘故,他的意识传丢了。
谁也不知道,他的意识传到了什么时候;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传到了27岁前。
因为这一次,同样离奇的方式,他死在了27岁生日那天,在午城区第十七大道前。
这一次也是意外。
他就是这么倒霉。
据警方说,当时正值博览会,天上布满了新型无人机警卫;但不知怎的,无人机的控制终端被黑了,错把莫向晚当成恐怖|分子,穿透射线瞬间汽化了他的内脏。
27岁的甄巧对时空机器一无所知,只能接受莫向晚死去的事实;对于27岁的甄巧来说,人死不能复生,她也只能继续生活。
然后,她就孤独的生活。
也就是在莫向晚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莫向晚的感情,可惜为时已晚。
她依旧做出了不少伟大的产品,评上了院士……但是孤身一人。
胡老师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姚岚结婚后跟丈夫回老家的二本院校工作,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
院里有几个男老师跟她表过白,可她总忘不了莫向晚,终也没结过婚。除了莫向晚,她宁可全心投入工作,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女院士。
甄巧一阵恶心,想吐。
她头一次觉得那么孤独。
而这种孤独是对比出来的。
因为现在,她记得和莫向晚结婚后的每分每秒,也记得新时间线上十年来的独身生活,两种记忆相互交织,到最后也分不清真假。
严笑说过,时间是以重置线性存在的。
平行时空不存在,所有的宇宙都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如果改变了过去,那新的过去就是唯一真实的存在,以前的一切,除了可能会在记忆里以符号形式存在,都会消失。
——那没有旧时间线,新时间线怎么可能存在呢?就好比我杀死了我爷爷,我不存在了,那又是谁杀死了我爷爷,世界不就出Bug了吗?
严笑像关爱智障般看着她。
——你和你爷爷曾经存在过,这是发生过的事,只不过时间线被重写了,找不到它存在的证据罢了。时间是呈现方式,是结果。
这可以类比成保存文件时,选择了“覆盖源文件”。新时间线覆盖了原时间线上,原时间线曾存在过,只是没有痕迹。
那就是“时空覆盖理论”。
而如今的甄巧可以证明,这是对的。最后一条时间线的记忆,真实感远大于以前所有记忆的总和。
于是,她更难过了,也更空虚了。
铃铃铃……
手机的默认铃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
不是《一步之遥》。
因为这条时间线上,是没有福气听到那场演奏的。
甄巧抬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记忆就在那里,从未消失过,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罢了;而看到一个锚点,记忆就又会回来——
只有实实在在看到那个号码,她才能想得起来。
是严笑的手机号!
甄巧心脏骤停,赶快接通。
显然,严笑同作为时空见证者,也记得这一切。
不过与甄巧不同,她一直具有物理学家的严谨,将他们两人都手机号都背得清清楚楚。
正欲倾诉之时,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了。
“这下你满意了吗?”严笑的声音是颤抖的,愤怒的,“他死了,提前九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