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经注视他的眼睛时,他给予她的尽是温和与柔软。
但都是过去式了。
“走路看路。”他忽然说。
声音近距离落在耳畔,平静无澜,蕴着一份沉淀已久的冷冽,显然比电话里听到的更具实感。
盛栀夏的确走神了几秒,此时被他一句话提醒,避免了下一步的踩空。
陆哲淮面无表情,用余光看她。
过去那么久,她的右腿骨不知道承了多少旧伤。
今晚参加酒会不是走就是站,她竟然还肆无忌惮穿这么高的细跟,要是崴了脚又得难受半个月。
可偏偏这人不怕生病,单靠一股倔强的劲挡下那些痛,总让人惦记着,让人想到她就乱了心绪。
“盛栀夏。”他沉声叫她名字。
二人同时止步,盛栀夏拎着迷你包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绷紧。
她不言,他也不语,两人就这么耗着。
时不时有人谈笑着经过身旁,而彼此在宽阔的旋梯一端僵持许久,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陆先生。”她终于沉下心绪看向他,冷然道,“有事吗?”
“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他问得毫无起伏,目光却深沉直白。
无言对视几秒,盛栀夏倏地错开视线。
“与你无关吧。”
提步要走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他扣住,力道强势。
他的掌心明明温热,此时却有一股冷意顺着她的腕骨传上来,直直落至心口。
又是一场对峙,但她不愿再耗:“放开,不想跟你在这种地方拉扯。”
陆哲淮不为所动。
盛栀夏等了几秒,耐心耗尽,抬起眼眸低声骂他:“陆哲淮你是不是混蛋。”
“现在终于肯叫我名字了?”陆哲淮眸光晦涩,直直盯住她,声音也像含着砂砾,透出一丝沉郁的哑,“不熟是吗?”
盛栀夏呼吸渐沉,在他失控的最后一秒用力挣开他的手。
“对,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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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酒会依旧无聊,场面话来来回回。
中式屏风隔出的包厢里,座位上的人个个有头有脸,做点慈善只是为了搞牌面,办一场酒会也只是为了拉拢关系,巩固利益网。
大家心知肚明。
社会时局总在变,野巡队未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谁也不知道。
盛栀夏想为队里争取长期的资金援助,和往常一样避不开酒桌规矩,每说几句就要被迫喝一口酒。
然而近期一直吃药,头痛时又吐过好几回,原本极佳的酒量大幅降低,喝不到两杯胃里就泛起烧灼感。
连着几杯下来,她已经有些受不住,眉头拧起。
中途进来几个不认识她的人,于是一名喝得微醺的中年人举着酒杯说:“小姑娘不认识,梁寻知总该认识吧?老梁的关门弟子!拿国际奖的大摄影师,在非洲草原拍过虎狼狮豹的!”
“这样啊,唉,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话说回来,国外可比国内乱多了,动保事业难搞哦。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有想法有魄力,倒比咱们这辈强多了。”
“哎哟,咱们那会儿吃不吃得饱都是一回事儿,谁有闲心管些畜牲死活啊!”
“谁说不是呢!”
...
梁寻知不在场,没人护着她,这些半夸半讽的话一箩筐砸下来,盛栀夏听得清晰,但也强迫自己一边耳进一边耳出。
她只顾谈正经事,胃痛也为此忍了许久。
“钱的事儿啊,好说!”对方随口答应一句,说完又要让她喝酒,“来来来,吴伯先敬你一杯。”
盛栀夏掌心沁汗,差点拿不稳酒杯,但还是扯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笑:“吴伯,您可别唬我。喝完这一杯,您可是要白字黑字签协议的。”
对方醉醺醺地笑着,连连应声。
可没想到一杯酒下肚,对方的话题又转到别处去了。
“小盛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要是没有的话,我家有个小侄子刚刚留学回国,一表人才!”
盛栀夏这下不止胃痛,头也跟着痛。
对方说来说去又要跟她喝酒,但她额头的冷汗已经沾湿碎发。
突然间,耳后响起一阵略急的脚步声,包厢众人应声看过去,忽然不约而同噤了声。
那人在她身后停下,她的手腕再次被攥住。
“失陪。”
音落,酒杯也被夺下来放回桌面。
“走。”陆哲淮牵着她漠然离场,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离开包厢,周围的酒气一并散尽。
盛栀夏漫无目的跟着他走,微微涣散的目光落在他肩上,一时恍惚。
那一桌尽是利益相关,如果是从前的他,至少要顶着谦逊的标签,说几句不拂人面子的圆场话才会带她离开。
而此刻的他已经如此果断,像变了个人。
宴会厅边上有一个昏暗露台,盛栀夏半路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走至夜色沉寂处,整个人疲惫地搭在围栏上,迎着冷风缓着呼吸与痛意。
陆哲淮沉沉望着她,在她身后止步。
寒风吹起她几缕发丝,也挑起他积压已久的情绪。
不出所料,她总有让他胸口闷痛的本事。
“钱不是已经打过去了,你一个巡护队的‘编外人员’有必要这么执着?”他的语气冷得像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