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禾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害怕所以频频回头求助闻浔。她毫无设防、甚至满心依赖地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闻浔转而望向墙上的民俗介绍。
闻茜茜站在中间,急如火烧,她拽了拽闻浔的袖子,“小禾跟人走了!”
“那是她自愿的。”
“万一那个人是坏人呢?虽然他能说出小禾的名字,但也不能保证他就是个好人,诶呀哥你快跟上去,小禾要被拐跑了!”
闻浔一手插兜,看得认真。
神色如常。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闻茜茜气得翻白眼。
叶今安带着许晏禾走到展览馆后台的僻静处,这是专供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摆放着几张桌椅,叶今安让许晏禾先坐下来。
叶今安给许晏禾倒了杯水。
如今的秀才先生换了着装,换了发型,处处和以前不同,许晏禾却不觉陌生。
她仰头看着叶今安,叶今安朝她微笑,就好像十来岁的时候趴在少爷厢房的窗边,偷听秀才先生讲课,秀才先生明明知道她的存在,但并不戳穿。每次秀才先生授课结束,走到门口时,都会稍作停留,和少爷的小厮说上几句话,给许晏禾逃走的时间。
印象里的秀才先生一直如此,细心温柔,从不皱眉发火。
这些特质哪怕穿越时空,也不会改变。
“我是五年前穿越过来的,那时我生了重病,高烧不止,吃了药昏睡过去,再醒来就来到一百年后。”
叶今安坐在许晏禾对面,继续说:“我曾经翻阅各种历史资料,江南各处的县志,到处寻找秀水镇,后来得知秀水镇和其他几个镇子都在战争中被轰炸得千疮百孔,孔府也成了断壁残垣。”
“轰炸?”许晏禾睁大眼睛。
“是,没有留下照片,只有一些其他城市的,我猜想都差不多。”
“孔府也不在了?”
“你现在去估计也认不出来了,两年前我去过旧址,宅子被人修缮翻新,成了私宅,听闻当年孔府里的人为了逃难,举家离开了秀水镇,不知逃向哪里。”
许晏禾捂住脸,再次哭出声:“那苑萍呢?”
叶今安努力回忆起这个名字,很快想起来,这似乎是许晏禾最好的朋友,一个脾气秉性很出众的女孩。
“不知下落。”他只能这样说。
过往的蒙尘布被霍然撕开,白炽灯和阳光融合在一起,照着空气中飞舞的微尘粒子,随风而动,就像被命运齿轮推动的那些人、那些事,眨眼湮灭,不留痕迹。
许晏禾站在一百年后蓦然回望,才发现人去楼空,她现在只剩孤零零一个。
幸好还有少爷,还有秀才先生。
“现在时代变迁,江荷五镇已经被重新划分区域,建了新的城市,物是人非,就算带你回去,估计你也认不出了。”
许晏禾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膝盖。
她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悲伤和感慨好像兼而有之,又多了几分迷茫。好像有什么毫不留情地将她连根拔起,扔到一边,然后将原本那片生她养她的地方夷为平地,拍拍手上的灰,告诉她:去别处生长吧。
“我不想留在江南,于是辗转来到北潼,正好遇到一个历史学教授,经他推荐,我就留在了北潼师范。”
“先生,以您的文采,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
“不好。”叶今安苦涩地笑了笑。
许晏禾抬起头,正好对上叶今安无可奈何的眸子,她刚刚收敛好的情绪瞬间倾泄而出,叶今安说:“不好,想家,只是回不去。”
许晏禾用袖子挡住脸。
但她突然想起什么,“爹娘,我的爹娘,我可不可以回去找他们的墓?”
“这些年我回去过很多趟,也想找我爹娘的葬身处,但我找不到,”叶今安摇了摇头:“明明我可以确信就在那个位置,离河墩十几丈远,有那么一户姓叶的人家,哪怕过去一百年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但就是找不到,也许命运的关卡在那一刻发生了扭转,与我们相关的那一切,都和我们切断了联系。”
许晏禾听不懂,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
“您都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她跟叶今安讲了她来到北潼的经过。
讲她怎么遇到闻浔,怎么安顿下来,怎么靠着刺绣赚到养家糊口的钱。
“少爷?”叶今安疑惑丛生。
许晏禾比划了两下:“是,少爷,和孔家二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叶今安不信。
她起身带着叶今安去找闻浔,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急切地跟叶今安分享:“真的是孔家二少爷,您见了就知道了。”
可是跑到刚刚的位置,却只有闻茜茜一个人,许晏禾左右张望:“少爷呢?”
闻茜茜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叶今安,然后把许晏禾拉到身边:“他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去哪里了。”
许晏禾眼圈通红,显然还没缓过神来,闻茜茜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小禾,我们都在呢,你不要太难过,你现在有我哥,还有我,我们不会让你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