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自信的人,又怎么会说出厌恶自己的话,她对自己有病这件事,心底里有一个疙瘩,无论怎么都去不掉,她始终是自卑的,认为自己没有爱人的权力,亦不配被爱。
“因为是你啊。”她叹气道,“你太好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对我滤镜太大了。”他缓缓道,又说,“你还没有说完,没法当朋友,所以呢?”
楸楸抬起头,真挚地看他。
“我的意思是,除了朋友,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陌生人也行?”
“不行!”她眉眼染上愤怒凶狠。
“那我听不懂。”他忍着笑,小声道。
好玩儿。他心想。
“你怎么这样。”楸楸喃喃道。
看穿他此刻一肚子坏水。
“你仔细展开说说?”他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好嘛。”楸楸难为情,松开双臂,不再抱他腰,趴在沙发上捂着脸。
可她实在是太难乎为情,方才好些话趁着情绪上头,一轱辘碾过去,才吐出大半。
现在冷静下来,居然要她仔细地展开说说,这怎么好意思?
“喝点儿?”裵文野忽然说。
楸楸捧着脸,抬起头,视线穿过手指裂缝去看他,须臾点点头。
小洋楼没有酒,裵文野穿上防寒服去隔壁拿。
他离开时是什么样子,回来就是什么样子。
楸楸依然鸭子坐在地上,趴着捂脸,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原本打算拿两罐啤的,结果凑巧那边在煮红酒。裵文野便顺了一养生玻璃烧壶回来,插上电恒温,俩个大号陶瓷杯,一人倒一杯,两片橙片点缀。
电视机还在播放,楸楸抱着杯子闷喝着,被热红酒弥漫一脸水雾气。
裵文野卸了防寒服,半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在回复邮件。
坐到他这个位置,其实每天的工作大部分都被打电话,视频电话和会议,和各个顾问等聊天,回复邮件所占据。
“你什么时候走?”楸楸问。
杯子遮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伺机而动的眼睛,像极了幼崽捕猎,纯真,稚嫩,不知天高地厚。
“明天。”
“明天!?”楸楸瞪大眼睛,杯子放下,小脸全露出来,“几点?”
“下午三点去机场。”裵文野好整以暇看她一眼,“你呢?”
“我后天中午。”
“差不多。”
差的可多了好吗!那双眼睛晕染着委委屈屈的情绪。
裵文野回复完邮件,坐起喝了口温热的红酒,不紧不慢道:“现在来聊聊刚才的话题。”
如果不是知道他明天就走,楸楸也许还想着耍赖,能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现在可不行了。
她只好老老实实说心里话。
“我之前说过了,看到好看的,吃到好吃的,遇到挫折,碰上烦恼,是可以互相分享倾诉帮忙的关系。”她说,“这是朋友。”
“可你说了,不想只是当朋友。”
“是啊,”她点点头,“我对你有占有欲,我不想,不想……”她目光垂落,小声道,“不想看到你跟别人接吻,不想看到你跟别人亲近,那样我会难过伤心,嫉妒,不想你的注意力会落在别人身上,男的女的都不行,宠物也不行。”话音一顿,她问,“这可以用什么关系来概括?”
裵文野也在思考。
片刻,他说:“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行为意图,不是什么关系。”
楸楸没劲儿地‘噢’一声。
她继续说:“想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除了家政阿姨,谁也不能进去。”
裵文野默念:有领地意识,但不是很强。
“想随时知道你在干嘛,吃饭也行,开会也行,我不需要你说太多,只要你说就行了。”楸楸开始掰着手指头,她想要的实在是太多,太贪心,多到霎时间都说不完全。
“还有呢?”
“想成为你情感与献身的投射对象。”她说,“你不能跟其他朋友分享你的早午晚餐,生活琐事。”
“……会有谁在乎啊?”
“我啊,我。”她不高兴道,“你的挫折烦恼,也只能有我知道,其他人不行。”
“你盼着我点好吧。”
楸楸立刻补充:“还有快乐,开心的事情。”
裵文野说:“还有呢?”
“好多。”她想不起来,沮丧道,“想要被你疼爱,像父母对小孩,主人对宠物那样,完全地相信你,不会被背叛,不会被辜负,永远被珍视,我们之间有关心、责任、尊重、了解和排他。”
“就像……生物与食物、空气和阳光的关系,钢铁与矿石,米饭与稻谷的关系。”
“这是附属关系。”他说。
附属关系存在一定隶属关系,或合作关系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位。
“差不多。”楸楸似懂非懂道,“想做你的小狗,每天无忧无虑。”
“楸楸。”
陶瓷杯与桌面轻磕,他凝着眉,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嗯?”
楸楸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犹如被架上断头台,看不到的背后,悬着反光的梯形刀刃,随时松绳降落。
“上面这些话,你是想实现,还是说说而已。”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