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有时坐在书房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就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书。
精致又安静的身影和这一切都相融地很好。
说到“家”这个词……
苏蓝脑海里竟然浮现出的就是这些画面。
细碎的,彩色的,在记忆里边角上还闪着光的。
黑暗中像是蝶翼翻卷,翻飞而去。
……
人死了,果然想法都变得容易感慨起来了。
苏蓝摇了摇头。
刚想到这里,客厅外传来了一阵咚咚脚步声。
一身黑色打扮的黑发少年沉着脸大迈步走进了客厅。
少年脸尖削,高挑又单薄,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
客厅内本身静谧又轻柔,他反而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锋利又尖锐的刃。
苏梓径直走到了钟予跟前。
钟予正坐在继母面前,冷淡回眼。
“钟予,你怎么在这!”
站在钟予面前,少年开门见山,恨恨大声质问道。
他的脸上都带着泪痕,两眼肿的像桃子似的,说话调子极高,“你怎么有脸进我们家!”
“阿梓!”继母皱眉虚弱开口,“你怎么这么说话?对面是谁你不认识了?你快点,跟钟先生道歉……”
“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钟先生是你姐夫,他来这里是为了你姐姐……”
“——‘姐夫’?!”
这个词似乎戳中了少年某个点,他笑起来。
他的笑容惨然。
“‘姐夫’?为了我姐姐?”
苏梓上前一步,逼近钟予。
钟予平静看他。
“钟予,你跟我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其他人不知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苏梓笑得发颤,
“难道这点,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继母惊疑:“阿梓,你在说什么?”
钟予神色淡淡,没有回应。
少年唇边挂着冷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跟我姐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钟予,既然你清楚,那你怎么还能在她死之后还一脸平静来我们家?”
“你既然一点都不伤心,为什么还要假惺惺装模作样地过来拜访?你还不如不来这一趟,省得你白费力气。”
少年胸脯剧烈起伏,手都握成拳,神色越说越厉,
“钟予,这里是姐姐跟我的家,你凭什么能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
“你明明,就是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你不配——”
“苏梓!闭嘴!”继母厉声出口。
“外人”两个字,宛如尖锐的利刃,破开了那薄薄一层粉饰太平的伪装,水花飞溅。
钟予怔怔。
他敛下神色,手指冰凉。
手指屈起,僵硬地握在掌心,寒浸浸的。
少年抬眉焦急,“母亲,我——”
继母猛地声音突兀拔高让她都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你不准对钟先生这么说话!……”
“——母亲,你怎么……护工!护工快点过来!”
继母身体虚弱,这一咳嗽引得少年赶紧俯身过去关照,他喊来了厅外的护工,几人忙给咳嗽不止的继母递茶顺背。
“太太这几天伤心过度,需要多休息。”一人说。
“对不起……母亲,”少年带着哭腔呜咽道,“我送您回去。”
“我没事……咳咳,睡一觉就好了……”轮椅上的继母眉间带疲意,她转向钟予,
“不好意思钟先生,我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些天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
钟予顿了下,眼神移过来。
“没关系,您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护工们推着继母下去。
苏梓执意要送自己母亲先回房间。
少年走出客厅前,红着的眼还回头恨恨盯了钟予一眼。
一番手忙脚乱。
苏梓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离去。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去。
所谓简约风格的空荡客厅,现在是真的空荡了。
冰凉的白色雕像立在客厅角落,仿佛无声地注视着所有事情的发生。
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钟予仍站在原地,面色平静,身侧的手指却攥得很紧。
他半敛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清。
像是将要被海浪吞没。
作为旁观者,灵魂苏蓝依旧靠在壁炉旁,姿势不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蝴蝶问:【你在想什么?】
蝴蝶看她脸色。
火光之间,苏蓝微微仰着头靠在那儿,看起来像是蓦然离这个世间疏离地很远。
“我在想,”
她说,“阿梓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完全长不大。”
失望的语调停留了一瞬,转瞬即逝。
她的这个弟弟,倒头来还就是一个幼年的小狼崽,只会冲着人叫,也并不分青红皂白。
“你不是问我遗嘱是什么意思么?”
苏蓝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把苏家都留到他手里。”
“家族信托挺好的,他想玩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至于其他的,他以后真要有能力,自己再去拿。”
她安排地很好。
蝴蝶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