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不敢接话。
“京中遍地都是达官贵人,随便碰上一个,咱们都得上去磕头请安。”白桥继续道,“出门一趟,回来裤膝都得磨破。”
这话说得有点夸张,白桃不由得咬着唇瓣,才能忍住笑。
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白桥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想去揉她的脑袋,有点恨铁不成钢。然而手指还没碰到她的额头,就收了回来,转为一声轻叹。
家里将她保护得太过,以至于她并不知道人世如何险恶。
这有错吗?白桥觉得没有。
他们想要给她力所能及的最好,自然会希望所有的恶意远离她。
然而现在,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价。
“等到了京城。”白桥嘱咐道,“见着人要多问好,多请安。看见贵人身上穿的戴的,不要多打听。”
小姑娘点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其实,就算是白桥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踏足过京城。
对京城的所有印象,不过停留在茶余饭后贵人们的些许谈资。
说京城之中,人人都簪金戴玉,通体流光。京中贵女所穿的衣裳要几十个绣娘缝两个月才能赶制出来,白桥那时候想看他妹妹有没有机会穿上这样好的衣裙,然而每每打听都会被人骂一句土包子。
别说他妹妹,连他自己进了京都得晕头转向。
“怎么不说了?”少女纯水葡萄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还挺期待他后面说什么。
白桥喉中一哽,哑声道:“在殿下身边尤其要注意,不要惹殿下,平平安安地回来。”
白桃应了一声。
“没有你二哥说的那么可怕。”白樟笑道,“只是这个世道原本对女子就极不公道,我们不想你外在受欺负。”
周府的侍卫还跟在身后,而两个男人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京城的排斥。
回家的路上,白樟和白桥对白桃一路叮嘱,从早晨不能起晚,讲到与人对话要低眉顺眼。
听得多了,白桃也确实觉得京城不是什么好去处,心底的后悔又加深了。
一家人回到宅子,跟着他们的侍卫才返回周府。
白桥一回家以后就没了踪影,白樟则让白桃回屋中收拾,叮嘱她要带些轻便的衣物。
吃过晚饭以后,白桃的东西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一想到要离开哥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白桃一面觉得有些兴奋,另一面对京城又没由来地恐惧。
或许是留在家里的最后一日,白桃一直跟在白樟身边,弄得白樟都有些无奈。
白樟把她送回卧房,让她躺下早点睡觉,给她盖上薄毯。
男人起身想要去吹灯,床边的小姑娘忽然出声道:“不想熄灯。”
白樟无奈道:“这样能睡着吗?”
白桃没说话,整个人闷在毯子里。过了一会儿,身旁的床榻轻陷,男人坐在床边,温声道:“睡吧,还要赶路。”
白桃温顺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放松下来。因为有哥哥在身边,白桃这一觉睡得十分安心。
然而,没睡多久,白桃便被一阵动静推醒。
身旁的男人已直起身,将她的胳膊从薄毯里揪出来,沉静地道:“快起来,要走了。”
白桃迷迷蒙蒙地走下床铺,身上便被披上了一个披肩,白樟伸手便用兜帽将她整个人兜住。
“哥哥不打算让你跟那个人走。”白樟的语气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今晚,二哥会送你离开遂城。”
白桃瞌睡霎时惊没了,好半天都没明白她哥在说什么。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出了小屋。
庭院中树影婆娑,院子里没有点灯,只能凭借夜色看到院子里的一点轮廓。
院中已经集结了十几个人,他们全副武装,神色严肃。
众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白桃便被带到马棚,牵着马的队伍都早已等候在一旁。
只等她来。
“快。”一晚上没出现白桥低喝道,他朝白樟招了招手,“都准备好了!”
两个男人在回家的路上就默契地想着这件事,回来以后,白樟负责稳住外面的侍卫以及白桃,白桥偷偷地召集人马,准备夜里的安排。
白桃看着黑夜中的人影,震惊之情难以言喻。
她隐隐地觉得不安,伸手拉住白樟的衣袖,语气有些微弱:“……我不走。”
“乖。”白樟回过身来安慰她,“放心,他们并不敢拿哥哥们怎样,爹爹在扈州也完全能应付。”
他的神情骤然严肃:“但是你一旦跟着他走,恐怕就回不来了。”
白桃的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袖,脸颊上满是紧张。
白樟将她的手扯开,将白桃带到马匹面前,嘱咐道:“遂城你很熟悉,除了四处城门之外,城南里有山路可以通到昌州。”
“你先去那边躲一阵,再绕回临城,最后到安阳等我们。”
白桃有些恍惚,只是几个时辰过去,她哥哥们就安排好了这么多吗?
“快上马。”一旁的白桥催促,“别废话了。”
白桃被推着上了马,回头看时,白桥和其他人也纷纷上马,神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