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某支曲子被人传唱而在京中出名,被权贵争相引荐,便能轻易跻身士族门槛。
但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她一个小丫头没人看着,岂不是很容易被骗?
沈宴清这么想着,预备路过时抽空前往那座酒肆。然而他的身份贵重,行动不便,只得回府换过便衣出行。
酒肆之中,人来人往,欢呼雀跃。
沈宴清被酒楼掌柜的迎上高处,他一眼就能看见一排排长桌之中侍卫和白桃,侍卫身形挺拔,气质超群,十分显眼。
然而簇拥着的小姑娘却有些陌生。几日不见,她已盘起了长发,连小辫子也不见了。
在她几桌之外,有长衫男子侃侃而谈。
小姑娘支着脑袋,侧头向那男子望去。
这就是她口中的说书先生?沈宴清心中觉得荒谬。
身边的小厮眼睛灵光得很,连忙道:“公子也为秦方先生来的?”
沈晏清挑了一下眉,不置一词,身边的小厮便将秦方的来历介绍一番。此人年前来京,靠讲奇闻逸事谋生,在市井之中颇有名气。
“公子可需要换一处座位?”小厮十分体贴地道,“今日秦先生所讲的是浥州一位公子落魄之后被贵家千金捡回去以后二人相恋的故事。”
正说时,小厮又往下探了一眼,继续道:“如今该是讲到千金与落魄公子两个人互送信物被家里人发现,老夫人棒打鸳鸯。”
沈晏清蹙着眉,听着就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的故事。
要说世族之中对女子管教甚严,怎么可能让家中女儿与家中男仆有过多的接触,这位秦先生讲的不是奇闻轶事,编故事有一套。
小姑娘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吧?沈晏清如此想,就见白桃听得津津有味。
他心底不可思议,琢磨了一下,她如今十六岁,寻常人家里十六岁的姑娘早已嫁人了,她自然也会十分向往。
可是这种故事与实际生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若是轻信,以后要再找夫君,可就难多了。
长衫先生眉飞色舞,正说到公子再度被赶出家门发誓三年之后回来娶小姐时,白桃感觉身旁桌子换了一拨人。
原本她也不在意,只是长衫先生语气忽然一顿,再开口时磕磕巴巴,不时转向她的邻桌。
白桃忍不住转过身来,想看看身边到底来了哪位大爷,哪知道就看见青年微扬的唇角。
那不是高兴,不是满意,更趋近于挑衅。
他身边都是身形高大的侍卫,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身份藏都藏不住。
白桃将座位换到沈宴清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过来了。”
“顺道过来看看。”沈宴清回答。
白桃扫了一眼那边的先生,低声道:“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害怕你?”
普通百姓畏惧皇家威仪是正常的,沈宴清没说,像她这么毫无畏惧之心才是不正常的。
“你在这儿……坐多久?”小姑娘又问。
“想要我走?”沈宴清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都是些风月故事,也就你们这些小丫头会喜欢。有这些空闲,不如去多识几个字。”
“是这个道理。”白桃罕见地没反驳他,“殿下的书自然比这些有意思。”
少女轻巧一笑:“那殿下先回去吧。”
青年一噎。
白桃颇为期待地看向对方,就等他不耐烦早点离席,这样他们还能听得下去。
哪知道沈宴清板着个脸,坐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直到秦方先生坐不住了,早早地散席,众人挽留而不得。
没得看了,白桃只得跟他一起回府。
乘上马车,少女显然有些兴致缺缺,耷拉着脸色。敢在沈宴清面前摆脸色的,她还是头一个。
沈宴清偏过头,伸出掌心在她面前晃了晃,轻笑道:“不过是没听完这个故事,就这么让你牵肠挂肚?”
白桃不理他。
青年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身子前倾,语气带着一些危险:“我再问你。”
白桃还是不想理他。
但灼灼的视线从她身侧袭来,对方大有她不回答就一直看着她的架势,白桃直白道:“你这么凶做什么?”
沈宴清嘴角僵了僵,他还什么话都没说。
“你不爱看便罢了,何故要连人家的摊子也给掀了?读书是好,可百姓之中如我这样不识字的人也有很多,看不了书,只能听故事,这样殿下也不许?”
“读书岂是人人都能做的事,且不说寻先生有多难,就算是寻着了,普通人家又要做农活,哪里有空闲。”白桃啧笑一声,“殿下与其说我,不如想想为何百姓不识字。”
沈宴清抿了抿唇,慢慢地静下来听她继续说。
“至于我嘛,认得几个字,能跟着家里做生意就行了。”白桃满不在乎地道,“我看过你的书,和我们平日里用的字不太一样,看上去还要难些。我不做官不写文书,想来也用不上。”
再说了,再过半个多月她就要回遂州去,学不完也没用。
“生气了?”沈宴清的语气平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