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微所有反驳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时骤然失声。明艳沉稳的女人脸颊上划过一丝惊讶,涉及军事任命她不便插手,但她是知道。
浥州曲县地区偏远,蚊虫众多,许多在京军将并不愿意前去,浥州之事一拖就是一个月,不久前才终于敲定人选。听说,大军抵达没多久,东境便安稳下来。
静默在大殿之中蔓延,姜幼微轻叹一声,问道:“你维护她是为了她哥哥的功绩,还是为了她本身?”
青年笑而不语。
谈话到了这里,已再无可说,沈宴清朝凤座上的女人鞠了一躬,算作告退。
太子离开以后,婉英挑帘进来给皇后收拾案桌,但见皇后沉闷的神情,就知道这一场谈话并不愉快。
“这些都拿去烧了。”姜幼微漠然地指着信件说道。
信件被宫女一一收好,青玉案几上的图案便显现出来,龙翔凤鸣,相互缠绕。夫妻和睦,这样最简单、最原始的愿望被刻在这张案几上。
姜幼微没有爱过沈寿,那个男人愚蠢、自大、好色。
当年若不是他死乞白赖,姜幼微也绝不会嫁给他,更不用当什么皇后,二十年来,为他的后宫费尽心力。
现在,他的儿子也不讨人喜欢。
可怜的小姑娘。
*
东宫后殿,一窗一景。窗边透出清亮的蓝光,少女坐在罗汉床上,对着光线摆弄着五颜六色的糖盒。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少女朝门望去,就看见青年推门而入,又转身将门关上了。
白桃看一眼窗外,离午膳的时间还远得很。这个时间他通常都会在书房里,不会过来。
“你怎么了?”
他面容微沉,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方才从母后那里回来。”青年回答道,几步就坐到他的对面,“你在看什么?”
白桃兴奋将手中的糖盒递给他:“你看看。”
沈晏清接过那张拆下来的硬纸,眼神一眯便发现了端倪。
上面画着的是一只孩童戏水的图案,但是有几处眼睛部分故意圈起镂空,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点连起来变成了一只兔子。
沈晏清会心一笑。
白桃望向他,随口问道:“皇后娘娘为什么不高兴?”
“一点意见不合。”沈晏清轻描淡写地回答,“倘若有人拿着朝廷的俸禄,但不为朝廷效力,你觉得该不该让他们退位?”
“应该啊。”白桃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连普通百姓都明白的道理,放在世族子弟却不适用,明明这些子弟比之普通百姓还要不如,却心安理得尸位素餐。
沈宴清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应道:“我也觉得应该。”
“我和母后就是在这一点上不合,不是什么大事。但母后是长辈,我只能听她训话,不能辩驳。”
白桃听明白了。
原来他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受了委屈,过来求安慰的。
少女站起身,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桌面上取下一个纸盒来,又返回他的身边,哄小孩一样地把糖盒给他:“吃颗糖就不难过了。”
明显拿夜里的办法来对付现在的他。
沈晏清扬起唇角,轻笑道:“我不嗜糖。”
少女有点不明所以,朝他眨了眨眼睛。
“头发乱了。”沈宴清面不改色地道,“过来,我帮你看看头发上是什么。”
“啊?”
白桃毫无防备,只感觉发梢被人轻碰了一下。
“又撞到了哪里?”沈宴清继续道,“我看见头上好像有个鼓包。”
“有吗?”
少女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圈套,甚至曲着身子配合去看。
“再低一点。”
白桃依旧照做,为了躲开他的手,她不得已更低一些。
身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无奈,示意身旁:“你在这里坐下,我帮你看看,如果疼,得去叫太医。”
“应该没事吧。”
白桃虽是这么说,还是乖顺地坐在他的身旁。
少女曲着身子,海蓝长袍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两个人离得很近,沈宴清的呼吸都能吹动她的碎发。
面对一个骗过她的男人,她下意识里依旧没有防备。
沈宴清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很温和:“疼不疼?”
头发上干燥温热的触感传来,男人的手指很轻地按在发尾,除了一点酥酥麻麻的痒,没有别的感觉。
白桃认真地回答:“不疼。”
头顶的触感再次按下来,比方才更重,但白桃没觉得有怎样疼,继续答道:“不疼啊。”
“好。”
沈宴清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收回手时再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请太医?”
白桃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感觉没事,好像没有包。”
“那就好。”男人装模作样地松了一口气。
头发丝丝细软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手中,沈宴清站起身说,拂了拂衣袖:“我要走了。”
白桃抱着自己搬来的糖盒,劝道:“尝尝再走?”
沈宴清视线停留在少女红润的唇瓣上,摇摇头,他要的安慰可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