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歇个一年半载不上朝，朝廷也能按部就班的正常运转。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懈怠一天，甚至是一时半刻。
因为他心里知道，他根本就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他便会陷入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足够冷酷坚强，可以应对这世间一切的改变和残酷。
然而，当小女皇在他怀中断绝气息那一刻，他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用一个女人换苍澜的江山，换母亲的命，换整个青氏族人的前程。
他以为一切都值得。
他成功了。
然而，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
是每一次呼吸都浸染了灼烧感的痛。
每每入夜后，躺在床上，他只能对着一只玉兰花玉簪无言。
这支玉兰花玉簪是小女皇生前用来挽发的簪子。
小女皇不知从何处来，做女皇不到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和打仗。她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
几套礼服，常服，盔甲，一盒首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齐云本准备把这些东西都搁在女皇的棺木里陪葬，青岚看了后，把这支发簪留下了。
发簪温润，似乎还沾染了些小女皇发丝上的香味。
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里，他唯有对着这支发簪空余恨。
“岚儿，怎么还不睡？”一个面色苍白清瘦的妇人披着衣裳走进来。
妇人虽然看着形销骨立，但眉眼间依旧可见当年的美貌。
这便是新任太后，青岚的生母黄玉琉。
青岚放下玉簪，道：“母亲，医官叮嘱过，您的身子需要静养半年才能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我都睡了这么多年了，倒宁愿少睡一些，起码清醒的时候长一些。”黄玉琉坐到他对面，目光落在白玉簪上，“这是女皇留下的吗？”
青岚沉默无言。
黄玉琉拍拍他的手，有些难过：“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儿子不苦。”
“你喜欢她，是吗？”
“喜欢。”
“亲手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得到这一切，值得吗？”
第1324章 问心无愧
青岚道：“母亲，我曾发誓要救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能承受这一切吗？”
“无论什么后果，儿子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后悔。”青岚平静的说，“难道就因为爱上了一个女人，就要置母亲安危不顾，置青氏全族不顾，置整个苍澜大陆的统一不顾吗？”
“既然你不后悔，为什么自从女皇驾崩后，便从来没有笑过，没有片刻欢愉，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黄玉琉心疼的看着儿子，“你何必口是心非。”
青岚淡道：“有些事，再难过伤心不忍，也还是要做的。人难道只为了男女之情而活吗。”
他起身扶着黄玉琉，把她送回寝宫：“您不必担心儿子，儿子好得很。”
“既然如此，你要选妃吗？”黄玉琉问。
“不。”青岚拒绝。
“我知道你还忘不掉女皇，但不管喜不喜欢，你如今是皇帝了，没有人陪伴也就罢了，总不能让皇后的位置空着，连一个子嗣也没有。”
“她死的时候，腹中已经有了我的孩子。”青岚轻声说。
黄玉琉微怔，不觉也流下眼泪，梗咽着拍了儿子一下：“你这是造孽啊！我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选妃之事，以后不必再提了。儿子以后不会有任何其他女人。”
“你若是普通人，你愿意如何都随你。但你是皇帝，朝廷大臣们是不能答应的！”
“谁不服，便提着脑袋来劝。”青岚冷冷说。
“你没有子嗣，将来这帝位怎么办？”
“母亲难道忘了，我们青氏是怎么选族长的吗？难道是凭着儿传子，子传孙的规矩来的吗？”青岚反问。
黄玉琉愣了愣：“虽然如此……你是打算延续青氏的族规吗？可管理一个国家，和一个家族，大概还是略有不同的吧。”
“不论别的是否相同，在选继承人这件事上，我还是决定延续青氏的族规。每一代选十名候选人，谁最后赢，谁就是下一任皇帝。”青岚说，“如此一来，朝廷大臣们不必担心我没有子嗣而逼我选妃，青氏族人也不至于因为不能在朝廷任职而灰心丧气。只要够努力，他们的子孙都有机会。”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黄玉琉也看得开，“但作为母亲，我实在不忍看你活的这么痛苦。”
“人生来皆苦，哪有人能真的平安喜乐过一生？”青岚温和的说，“每个人尽好自己的责任，问心无愧过好这一生，也就够了。”
“你问心无愧吗？”黄玉琉问儿子。
“儿子无愧于天下人，唯独对她和孩子有愧。”青岚说。
“唉。”
黄玉琉轻抚儿子清瘦的面孔，低声说，“都是我害了你。”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青岚返回寝宫，刚到门口，忽觉身后有异动。
他立即侧身避开。
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剑光快如闪电袭来，青岚避无可避，来不及拿兵器，只能徒手硬接——
嗤！
长剑深深切入青岚的手臂。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