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发青年垂眸看了楚新心一眼，那一眼古井无波，却仿佛能洞穿灵魂。
“污浊的灵魂，还有一丝神念……少见。”他说。
死神道：“我原本不屑于用灵魂祭炼之法，因为那太残忍，我对人类没什么偏见，更不至于深仇大恨。
只是，如今形势免不得我与天神一战，他在几万年前就做了层层布置，要打破这个局面，只有解了你的全部封印。
她的灵魂特殊，虽非极品，也算万年难得一见，何况有正神为她加持。
现在，吞了她。”
……
一道极强的紫黑光束自下而上，从极渊深处直冲云霄。
九天之上，叶轻的心神莫名震了一下，下意识往池子外看去。
好强大的力量……竟然突破了天神设下的结界，而且是从下界发出的……
天底下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哪位神。
“弯月黑镰吞了一个人类灵魂，解开了封印。”她身后，天神忽然说话了，幽幽地，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以前不屑用的手段，还是用上了。”
叶轻挑眉：“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不是一向不择手段……”
这话几乎没经脑子就蹦了出来，说到最后却又稍稍少了底气。
她想起了江棋。
她认识的死神，不像众神传言中那么可怕。
而且细品天神这句感慨，似乎可以从另一种角度理解——死神分明有解开黑镰封印的能力，却不屑于利用人类灵魂。
收割灵魂注入地狱，与完全吞噬灵魂，对他而言是两码事，前者乃是死神职责所在，为维护天地秩序的稳定，后者与天地秩序无关。
叶轻一个激灵，顿悟的力量如电流般从天灵盖散布全身。
她的神体在水池灵气的作用下，已经重塑了一半，这股顿悟的力量来得蹊跷，又给她加速了一倍。
顿悟还没消失，她知道这是难得的好处，本能的深想。
天神讨伐死神，打的就是维护三界安稳的旗号，他虽未明示，但从那三言两语中透露的玄妙讯息中，众神大概得知这两点消息：
其一，死神主毁灭与破坏，作恶多端，不择手段，是众神公敌。
其二，只要能杀了死神，世上便再也没有死亡威胁，神不再会陨落，而是象征着真正的永恒。
但是……凡人呢？
人类若能长生不死……
不！神怎么可能会允许人类长生不死！不仅仅是人类，任何生灵的不灭都是灾难——死神这一神位的存在，只因为生灵恋生恶死而被赋予了负面意义，但对天地本身而言，天神与死神各司其职，都是基础规则的一种，无关是非善恶！
叶轻的世界观，小小的颠覆了一下。
想到这里，她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因被天神重视的喜悦迅速打消，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运转。
细思恐极。
站在更客观的角度，众神都被天神带跑思路了。
或许是千万年岁月流逝中天神刻意的营造，或许是有心之神故意散布消息带节奏，或许是天神操控下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的神自幼就有同一种认知：天神即为正义，掌管死亡之神不但邪恶，且他的存在威胁着每一位神的生命。
讨伐死神，不仅为己，还师出有名，是伸张正义。
而天神作为这世间唯一能对抗死神的存在……他之所以要讨伐死神，那必不可能是为天地安稳，而是私欲。
——至高神本应只有一位，只要死神存在，天神就永远不能成为世界的主宰。
叶轻感受到天神的视线投来，额角微微沁出冷汗，把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收了收。
只是猜想，只是猜想。
不过，事关她神生以来的信仰，既然怀疑了，就要想办法在不惊动天神的情况下探一探。
“嚣张。”她很快有了计较，故作厌恶，眸光扫过那道冲天的紫黑光束，刻意撇过脸去，“死神这么做，不就是和天界宣战吗？死气都冲到九重天上了。”
“无碍。”身后的男子幽幽叹了一声，遂即弹出一指。
天神的样貌向来无人得知，若无高强神力，只能看见淡淡白光中包裹的青年男子虚影，凡人见了根本抬不起头与他对视，就算神们能洞穿那白光，也只依稀能见到一袭洁白无垢的衣袍。
那一指弹出的一小道气流，冲出几百米后竟越涨越大，最后撑开一道光罩，将冲天的死气笼罩住，一寸寸压下。
有史以来第一次两位至高神同时出手，立马乌云密布，天生异象。
这还只是前奏罢了。
天神的手已经落下，仿佛外边的狂风骤雨与他无关：“这几天待的可好？”
天神的声音并不苍老，反倒像是柔弱的青年男子，慈爱温和，但隔着那层白光，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威严与距离感。
叶轻很意外这种大人物会关心自己：“多谢天神大人，神界自然比人间舒适安逸……”
“好。”
她甚至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淡淡的笑意。
就……就挺不可思议的，天神这么平易近人？以前记录在壁画里的事迹都是假的？
她暗自嘀咕着，也不见天神说下句，只好往下沉了沉，假装在尽力重塑神体。
空气中流淌着微妙的尴尬，也不见天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