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在家,夏薰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怎么样了, 是不是生病了?”夏薰问。
魏爷爷叹了声气:“昨晚起烧了, 不过今天退了,在屋里躺着呢, 你去看看他吧。”
夏薰跟着魏爷爷上了楼, 来到周流光的卧室。
门开了一个小缝,离了老远,夏薰便看到周流光正在床上躺着。
走进屋里,才发现他睡得昏沉, 眉头紧锁着,枕头上晕开了一大片汗水。
夏薰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想到昨天他站在楼下, 那么的笔直, 那么的固执,像一块风吹雨打都不怕的石头, 她不免也皱起眉头,瞥了眼他耳朵上的那枚十字架。
“小薰,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下楼吃饭吧,让他睡,不要打扰他。”爷爷喊了夏薰一声。
夏薰回神,说:“好,那就麻烦爷爷了。”
他们下了楼,爷爷到厨房盛了两碗绿豆汤,菜是在夏薰来之前做好的,一道青椒炒绿豆芽,一道炖丸子,都还热着。
坐下吃饭,还没动筷,魏爷爷便着急问夏薰:“小薰,你知道他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吗?”
夏薰一时不知道怎么和魏爷爷讲这件事。
想了想,问:“爷爷,他耳朵上为什么总是戴一个十字架。”
说到这个,魏爷爷夹菜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连带着表情,也有一瞬间凝滞。
这种凝滞不是发愣,而是一种“恍如隔世”的出神。
静默了几秒,魏爷爷重新把那口没夹起来的菜夹起来,吃完,才一笑:“那是他妈妈的东西。”
夏薰哑然。
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自从他妹妹丢了之后,他们一家啊就开始信这个信那个,他妈信耶稣,他爸信佛。这几年连我也在家里摆了佛龛,总想着,无论是哪路神仙,能把月牙儿带回来就行。”爷爷说起这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苦涩的笑。
怪不得他身上总是有股檀香味道,夏薰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那他妈妈……”
“死了。”
魏爷爷说:“精神崩溃了,在家里吊死的。”
魏爷爷讲这件事的时候,特别直接,没有任何一丝隐晦。
死了就是死了,这个字眼,是未亡人最直接的痛苦,好比眼睁睁看着一根骨头在眼前硬生生掰断那样干脆,带着一股不留余地的疼痛感。
夏薰眼眶都红了一圈。
魏爷爷却只是笑。
辽远而悲怆的笑容,淡淡的开在老人的眼角眉梢。
这是对命运的无奈,也是对命运的接受。
从魏爷爷家离开之后,夏薰总觉得心里闷了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
她脑海里全是周流光和教导主任对峙的样子。
教导主任问他“摘不摘”,他说“不摘”,当时她只觉得他太叛逆,现在回想起来,他不仅仅是强硬,而是太在乎。
往前骑,闷热的风糊了满脸,夏薰又想到他刚才睡着的样子,为什么这个人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的?
拐过一个路口,路过一个精品店。
夏薰本来骑过了这家店,却又掉头折了回来。
一个念头在心里发芽。
她的口袋里只有不到二十元现金,掏了掏兜,心里有数她才走进店里。
晚上夏薰又去魏爷爷家看望周流光。
这次周流光没有睡,半躺在床头在看手机。
夏薰刚走到门口,恰好魏爷爷也在周流光卧室里。
周流光见她来了,就把手机随手放在枕头上,懒懒掀起眼皮,问:“你来干嘛?”
夏薰说:“我来看看你。”
真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周流光说:“不需要,你走吧。”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魏爷爷嗔怪了一声,又对夏薰说,“别介意啊,他就是生病不舒服才脾气不好。”
夏薰笑了笑,说:“我知道的爷爷。”
边说话她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红绳编的链子:“这个送你。”
周流光看了一眼,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可以把你耳朵上的十字架挂在脖子上。”夏薰走过去,把链子放到了他的床头柜上。
周流光这回连看都没看一眼。
夏薰感觉到他状态不好,就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等等。”她刚转身,他却喊住她。
“嗯?”
“帮我倒杯水吧。”他说,又看了眼魏爷爷,“外公你去睡吧。”
魏爷爷说:“怎么好意思麻烦小薰呢。”
夏薰笑说:“没事的,倒一杯水而已,不累。”
魏爷爷连连说“那多不好意思”,犹豫好久才肯回去休息。
夏薰到楼下接水,再回来,发现周流光已经躺下了。
夏薰想了想,走到他床边:“现在喝吗?”
“嗯。”他看她一眼,却没动弹。
夏薰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几秒,确定他应该是要她喂,莫名其妙脸颊就热了。
想了想,她把水放在床头柜上,扫了一眼,那根红绳他动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