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的十八岁生日,是在火车上过的。
她随周流光坐高铁前往S市,期间还要从Z市转火车, 再坐一夜的火车才能赶到目的地。
周流光说,这是离云市最近的正在下雪的大城市。他说,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还是得到大城市看看。
夏薰默默跟在他后面,这是她第一次坐高铁和火车, 在车站里每一秒都高度紧张, 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前面的人怎么做,生怕露怯丢了脸。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因为上车的人越穿越厚。
到晚上十点多之后就不再靠站停了, 一路驶向终点,周围的人大多都趴在桌上睡下了,夏薰靠着窗,被暖气烘得脸蛋红扑扑, 却没有要打盹的意思。
周流光也趴在她旁边睡着了。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周流光的手机持续振动了几下。
夏薰扫了一眼, 是闹钟响了。
他醒了, 把闹钟关上,打了个哈欠。
夏薰看到他的脸上有被睡出的红印, 头发也没型了,像被鸟拱过似的,这边翘着,那边塌着。
他却不在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去另一节车厢。
还有两分钟到十二点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却没坐下,从行李架上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拿出一个东西,又把书包合上,放回了原地。
夏薰一直盯着他。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隐隐的期待,她总觉得,他会在零点祝她生日快乐……吧。
而当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拿下来之后,她才知道,他不满足于只给她一句卡点的祝福——火车上没有卖蛋糕的,餐车偏偏又停了,连一碗方便面也要不了,他掏出一块盼盼蛋黄派小面包,放到她面前。
压低声音说:“就这个,凑活凑活。”
夏薰刚开始没懂他什么意思。
他已经把包装袋撕开,把蛋黄派拿出来,问:“有纸吗?”
夏薰懵懵的撕开一包没开封的纸巾,抽了一张出来。
他把盼盼蛋黄派放在这张卫生纸上,顺手在纸边上擦了擦手指上的面包油,又点开手机,打了几个字。
最后他把手机反过来给她看,说:“零点了,许愿吧。”
夏薰倒抽一口气,瞳孔不由放大。
他的手机上是一个生日蛋糕的视频,画面里,蛋糕周围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蜡烛,而中间有个小时候常见的荷花灯,一点上火便呲呲绽开了,还能自从播放生日快乐歌。
他调了最小格的音量,夏薰却觉得这声音震耳欲聋。
她很笨的呆住了。
周流光推了她一把,他有点急了,但还没忘要压低声音:“再不许零点就过了。”
夏薰慢慢的呼出一口去,回过神,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睫毛轻轻扫下的那瞬间,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无声滑落。
“希望我们都能够好好长大,幸福平安。”
她许了一个很朴素的愿望。
睁开眼睛,周流光对她一笑:“吹蜡烛。”
夏薰浅浅甜笑了一笑,“呼”的一声,屏幕被他摁黑了。
蜡烛灭了。
他放下手机,伸手抹了把她的脸,表情有点嫌弃:“你怎么总哭。”
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没有说话。
可他的声音却是很温柔的:“小哭包,没出息。”说着还捏了捏她的脸。
他总爱这样捏她,她又气又笑,躲开了他,拿起桌上的那块蛋黄派,咬了一口,还没咽下,想起了什么,掰了一块给他:“一起吃吧。”
他瞥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手上的蛋黄派,忽然低头,把她另一只手上咬过的蛋黄派,一口吞下。
夏薰心尖一颤,忙说:“我吃过。”
他边吃边说:“我不嫌弃你。”
夏薰:“……”
后来这一夜就更不困了。
她趴着,脸朝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景物也看不见。
在北方萧条的深夜里,这辆绿皮火车是唯一的光亮,它在山川河流,树林隧道之中,一往无前的穿梭,要从黑夜开到光明的清晨。
她微亮的屏幕上是奶奶在零点发来的一条短信。
“生日快乐”,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她无比心安。
他们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下车。
夏薰跟在周流光的身后出了车站。
刚出站,就见面前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中飘着柳絮一般的雪花,路上,树梢上,路两旁的电动车和共享单车上……全都覆盖着一层雪。
夏薰伸出手,立刻就有好几片雪争先恐后的落在掌心上。
同时冷风扑面而来,北方的冷是生猛的干冷,直截了当的刺骨感,夏薰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从没遭受过这样凛冽的寒意,被冻的脸都木了,十指通红。
她穿得也少,在云市一个薄大衣就能过冬,但来这边得穿羽绒服。
还好不用等车,有专门的车来接他们。
这些事都是周流光安排的,夏薰什么也不懂,就跟在他旁边,他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直到上了车,她才知道,周流光订了一个五星级的酒店,一晚的住宿费比奶奶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