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买票回到合欢镇,夏薰的家门紧闭,从门缝看,里面的屋门也都紧锁着。
外公平时和周流光交流很少,不太了解他和夏薰之间的事,还安慰说:“没关系,以后还会再见的嘛。”
周流光愣了好久,忽然一笑:“不会了。”
他知道,她走了。
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他又回到广州。
没过几天,周修福醒了过来。
但是周修瑞却发现周修福清醒后行为有些奇怪,找医生来看,得到了一个遗憾的结果——周修福的脑子在伤后高级植物神经功能麻痹不全,智力现在只有四岁。
后来周流光从合欢镇搬回平芜。
他重回学校念书,不在学校的时候,就回家照顾周修福。
当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他面前乐呵呵的看《小猪佩奇》,还时不时学几声佩奇叫的时候,他笑了,既心酸,又觉得这样也好。
失去智力,也相当于失去执念,不再聪明,也不再痛苦。
高考前夕,季天涯给周流光打了通电话。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聊近况。
他说自己这烂成绩是不打算努力,准备毕业之后去当兵,还说商天冬最近收心学习,已经能考到三百分了,说着说着居然还提到白前,说什么,你们走了之后你们班班长找商天冬打听过,问他知不知道夏薰去哪里了。
季天涯紧接了一句:“你们一走,这破学校可真没意思。”
又问:“所以夏薰是和你一起走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走得太突然了吧。”
周流光没有回答。
乍一听到“夏薰”两个字,他就像一个腿麻了的人,不能动也不能被碰,半天没缓过来。
几天后的高考,周流光失利了。
平时能考到700分的成绩,那一次只考到500多,连个像样的本科都上不了。
而夏薰却在大家都在准备高考的时候申请了国外的大学。
奶奶去世之后,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走出来,可直到高考结束,她还是一闭上眼就会梦到见奶奶最后一面的场景。
当时在广州接到奶奶出事的消息,她和夏荧以最快速度赶回合欢镇。
见到奶奶的时候,夏薰和夏荧都哭了。
奶奶的头发被剃光了,头用绷带缠着,浸出的血迹触目惊心。
医生说,她被砸伤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夏薰后来见到当时出事时穿得毛衣,原本是白色的毛衣,已经完全被染红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她难以置信,奶奶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怎么还会流这么多的血呢。
奶奶是在砖窑里出事的。
把奶奶送来医治的老板说,奶奶已经在那里工作两年了,这次去是想辞职结算工钱的,去办公室没找到他,就去砖窑里头找,谁知刚进来,窑口坍塌了。
原来奶奶并不是在做保姆工作,而是在干最苦最累的苦力活。
夏薰懊恼的呜咽,她早该想到,怪不得奶奶的手上总是时不时有伤口,再说什么样的人家会请一个聋哑人当保姆呢……
老板说:“我本来不想收她的,她一直说要供家里的娃娃念书,可以少要一半的工资,我看她可怜,才同意。”
说罢连连叹息:“谁知道干了两年都没事,偏偏在辞职这天出事,老太太真是命不好。”
命不好。
真是一句可以概括所有苦难的话。
夏荧拼命去打电话,去联系医生帮奶奶治疗。
但是医生却说,奶奶活不成了,要不是强撑着想见亲人一面,早就不行了。
夏薰失声恸哭。
奶奶却只是艰难的抬起手,像往常那样摸了摸夏薰的脑袋,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她留了一句遗言:“人世间太苦了,我太苦了,连幸福的日子也没心情过了,我真的活够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所以你可别伤心啊,你就当我是去享福去了吧。”
奶奶的手重重落下。
咽气了。
夏薰这次没有听奶奶的话。
奶奶不想让她哭,可她一直哭到奶奶入土为安。
哭到眼里再也流不出泪水,可心里的悲伤却还是如瀑布般狂涌出来。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之后,夏荧带她离开了合欢镇。
那之后,她过了很长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不会笑,也不会哭。
直到有一天,她梦到了奶奶。
奶奶站在老家院子里的合欢树下,一脸愁容。
夏薰问她:“您怎么了?”
奶奶说:“你总是伤心难过,害得奶奶呀不愿意轮回,小薰,振作起来,不然奶奶永远都不能瞑目。”
夏薰醒来后,去洗了个热水澡。
对着镜子扎了个精神的马尾,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一分分变得坚毅。
她要蜕变,要重生。
要成为一个不会轻易受伤的大人。
从前因为没钱而放弃的爱好,她通通都要重拾起来,那些被环境而影响的缺点和伤痕,她都要一一面对和治愈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