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点头:“好。”
这个病房就住了杨慧欣一个人,阿姨一走,病房里就只剩杨慧欣跟岑月。
岑月站了会儿,上前把病床边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背靠着床沿,对着窗户放着,坐上去。
岑月的视线跟杨慧欣保持着同一个方向,也看着窗外。
杨慧欣一直没开口,岑月先打破沉默。
“你妈妈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跟你说说话。”单刀直入。
杨慧欣没接话,于是岑月接着说:“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该跟你说什么呢。”
“再怎么换位思考,我终究不是当事人,我真的能理解你的心情,懂你在想什么吗?好像不太能。”
默了会儿,岑月再开口:“可能对每个人来说感受不太一样,但是对我来说,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比起不能原谅别人,好像更不愿原谅自己。”
“一遍遍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我会对那种人付出真心。我是眼睛瞎了吗?我怎么会这么蠢,蠢到被人骗到团团转。”
杨慧欣呆滞的眼睛里眸光一闪。
岑月看着窗外继续道:“我好像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是一个很普通平凡的人。所以我从小很会‘接受’。接受自己的委屈,接受别人的坏情绪,接受一切麻烦,接受我并不那么喜欢,但别人都说好的东西。”
“可是接受了这么多,到最后,只是要接受一个会犯错的自己,却比登天还难。”
杨慧欣轻轻一眨眼,泪啪嗒砸在枕头上。
岑月没有转头看她,让她可以痛快哭出来。
像是哭够,杨慧欣声音渐渐收住,抽噎着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保护做错事的人?是因为我看起来不需要保护,谁弱谁有理吗?”
“……可能这就是物种多样性吧,不是还有替受害者原谅加害者的路人吗?”
“但我不觉得谁弱谁就有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生活困苦,不如意的人,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在默默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并没有喊打喊杀,去伤害别人来发泄。”
杨慧欣攥紧被子:“可是他们做错了,却什么惩罚都没有?!厚颜无耻到把自己伤害别人的事当骄傲的谈资,还被一堆人拥护,凭什么?凭什么?!”
岑月默了会儿:“我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一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以前看电视剧,总会看到很悲剧的情节,绝症车祸,总觉得只有这样才叫痛苦。但是现在我觉得,心无安宁才是最痛苦最折磨人的。”
“一个靠这种手段去获得感情的人,难道不会担心别人用同样的办法抢走自己的感情吗?如果是觉得这很刺激,那尝过甜头,还能停下来吗?而一个劈腿的人,又怎么能忍住不去猜忌自己身边的人会故技重施,哪天另寻高枝,抛弃自己。”
“人都希望感情长久,白头到老。但是这种感情,一放远看,看到的只有无尽深渊,无间地狱。”
杨慧欣眼泪凝住,怔怔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即便说着这些,但她的声音却极其冷静,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而她越冷静,越叫人心惊。
岑月没有发现杨慧欣的异样,道:“事情发生的当下是很痛苦,但未必不是好事,也许是老天爷冥冥之中在帮忙及时止损。”
“虽然过自己这一关很难,但再难也要咬牙挺过去。与其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如把别人的错误当做自己往上走的垫脚石。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
绝对不要。
*
岑月回到学校,刚走进宿舍楼,就看到站在一楼大厅里的喻洲。岑月想都没想,掉头就走。
不过刚走下宿舍楼外面的几步台阶,就被人拦下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喻洲挡在她前面,面色不佳地问。
岑月抬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每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所以还是尽量避免,少见面比较好。”
“我想过了,你说你只相信可以相信的东西,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觉得可以相信?”
岑月默然。
她真的不明白他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
“那类似的问题我问你,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罢休?”
喻洲舌尖抵抵牙齿,咬着牙,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往外蹦:“就这么不愿意吗?”
“嗯。”岑月应得毫不犹豫。
话音未落,被人用力往前一拽,岑月险些撞喻洲怀里,好在她反应快,抬手撑了下,勉强站住。
喻洲一只手拽着她的手,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低头直直盯着她。
就在岑月的心一点点提起来的时候,他忽而粲然一笑,道:“那你要失望了。”
岑月回:“那你也要失望了。”
喻洲脸上的笑瞬间出现裂痕,握着岑月的手不自觉收紧:“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是。”岑月斩钉截铁。
“我的心里只有我自己,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无足轻重。”
喻洲皱眉,眼神陌生地看着岑月。
“所以,不要把时间精力花在我身上,同样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