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逸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着原地，目送着岑月走进宿舍楼。
宿舍楼里照出来的光仿佛月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那独自走在夜色中的身影。
闻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在新生报到处，在一个同学冲他招呼之后，她回头看过来。
那是一张线条都很柔和的脸，完全的乖乖女长相。
这样的人脾气很好，不过有时候也因为脾气太好，变成唯唯诺诺，就会让人觉得烦躁跟麻烦。所以他并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却忘了人的外貌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欺骗性。
“岑月！”
闻逸忽然将人叫住，等人回头，说：“我很期待，你的小说。”
她在夜色中露出笑：“谢谢。”
两个人隔得有点远，闻逸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她的五官，可是这样远远看着，那站在夜色中的人的姿态，像是一支盛放的昙花，完全的打开，洁白。只是看着，自己心里那些郁结纠缠竟然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
不久后，岑月的小说顺利出版。出版社给她送了十本，杨慧欣说想要，岑月就给室友一人送了一本。剩下的，除了给自己当纪念的一本，她还特地留出一本，准备给叶老师送过去。
她刚上楼，就看到院长敲门进了叶老师的办公室。岑月没去打扰，走到走廊尽头，靠在窗台上等着。
冯院长进门之后，反手把门关上，兴冲冲地说：“叶老师，岑月的小说出版了，这毕竟是我们A大的荣誉，我打算鼓励大家都去支持一下，您看让他们买……”
“支持？支持什么？”叶青岚从办公桌后抬头，打断冯院长的话。
见人表情不对，冯院长立马收敛，绷住笑，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难得拿到最佳长篇小说，应该鼓励大家都去学习学习，好继续为校争光嘛。”
“想学的自然会去学，用不着别人‘鼓励’，自己就知道该做什么。”
“那我们作为师长，提醒一句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总是希望他们向好嘛。”
“别说一句，半句都不行。”叶青岚态度强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冯院长叹口气：“叶老师，我也是为我们学院，为岑月考虑啊。我们A大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奖，现在小说出版，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1]，这要是开头开得不好，小说卖不出去，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再说，这样的打击，大起大落的，岑月她也受不了啊，要是一蹶不振那岂不是文学院的损失？”
“你看G大那边什么时候让他们的学生买过从一苇文学奖出来的作品了？以前别人得奖，我们没‘鼓励’过，那现在也不许‘鼓励’。你也别拿岑月当借口，她要是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那也走不远。”
“叶老师，您是不是太严格了？我问过岑月的情况，她从入学就一直在做兼职，明显就是经济上困难，但是之前院里想发给她的奖金，您也拦下不让多发。既然她有这个能力，学院做好托底，让她专心创作岂不是更好？”
“哎，罢了，事情过了，就不说了，现在我说鼓励，又不是强制，您又不让。”
“虽说严师出高徒，但我还是觉得您对岑月太严格了。”
“我就是要让她在人堆里泡着。”
“总之，岑月的事谁都不许插手，不然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看到院长从叶老师办公室里出来，岑月忙摘下耳机，看院长似乎气呼呼的，岑月在走廊里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上去敲了叶老师的门。
“叶老师。”岑月推门进去。
站在窗前的人回过头，见到她，露出慈爱而柔和的笑，抬手让她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岑月从包里把书拿出来，双手拿着放到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说，想送给您。”
叶青岚把书拿过来，见书的塑封还在，说：“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岑月一怔，忙说：“可以可以，当然。”
岑月从包里翻出自己的笔跟用来记灵感的本子，在本子上写了一遍，才往书上写。
写完递给叶青岚。
叶青岚接过，翻开一看，不由笑。纸上最大的四个字是：恩师惠存。签名在右下角。
“这本小说现在是可以买到了吗？”叶青岚问。
“嗯，前两天开始卖了。”
“会担心销量吗？”
这个问题岑月根本都没想过：“……其实能出版我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希望不让出版社赔钱吧，或者不要赔太多。”
“真的不在意？没人看，没人买，都能接受？”
岑月认真想了想：“应该会失落，但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事实怎么样，都能接受。”
叶青岚看着岑月，眼底藏着深深的欣慰。
*
合唱团的排练结束，李元元从舞台上下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诶，快看快看！”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李元元不由抬头，发现是合唱团里的一个人，正拿着手机让旁边的另一个人看。
“什么啊？”
“就之前在洗手间里讲大道理的那个，她那个小说不是出版了吗？到现在卖了还不到一千本。要是是我的话，卖这么点，我都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