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易德正要了病房号，易绵找到了李牧住的病房。
可病床上没人，一半的床褥有些乱地垂在地上，枕头上放着一本蓝白色的厚页育儿百科。
易绵认得那书，李牧每次睡前，都会翻上几页，看到有趣新鲜的点，还会乐呵呵地指给她看。
易绵给李牧打了个电话，但他的手机却在床头响起了。
“小心些。”
听到声音，易绵往门口望去。
李牧穿着条纹病号服，敞开的领口隐约露出右肩上缠的纱布，李牧的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也须了些胡渣，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在看到易绵的那刻亮了。
那样子实在可怜，像是走丢后，流浪归家的小猫。
上下扫了李牧好几遍，确认他身上没有其他的伤，易绵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去哪儿了？”
李牧像是还没回过神，喉咙滚了滚，“你怎么来了？”
“老头叫我来帮你把合作谈下来。”
“哦，”李牧像是已经习惯了易绵的无情无义，看了眼易绵身上的衣服，“厦门热，你穿这样会流汗，回酒店换身衣服再去吧。”
易绵点了点头，可事实是，她走得急，除了身上这一套，她根本就没有带其他的行李。
“要不要帮你叫辆车？”
李牧这话问完，门又被推开了，蓝时和张维在看到易绵的那刻也都一怔。
张维放下手里的袋子，“易总你怎么来了？”
“谈合作。”易绵回答得简明扼要。
“易总吃过了吗？”蓝时帮李牧拆了份盒饭，“要留下来一起吃点吗？”
这话不怪，蓝时自然也没有其他意思，但易绵当下听着怪，像是女主人在招呼客人留下来用餐。
“不用了。”易绵盯着床上的那本育儿百科，“你们慢慢吃吧，我约了人。”
“我送你。”
李牧也不管易绵乐不乐意，直接跟着易绵出了病房，可没走几步就被易绵拦住了。
“回去躺着吧，再怎么说你这也算是工伤。”
易绵这副领导慰问下属的姿态让李牧觉得有些失望，“你都不问问我疼不疼吗？”
“应该挺疼的吧，”易绵语气听着轻松，“老头说你脑袋被砸了，肩膀到后背还被划了好长一道。”
“所以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吗？”
“我还要赶着去收拾李总你留下的烂摊子，”易绵说着笑了声，“病房里不是有人陪着了吗？他们应该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牧觉得不可思议，眼睛顿时涨红，“这么久了，我以为你也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但我好像真的不太懂你了。当时那铁板砸下来的那刻，我在想你，连我们的孩子我都没想过一秒，我的脑子里全是你在哭的画面。我想我真不该，不该让你难过的。”
“但也幸好，你一点都不难过，你好像都不在乎我，”李牧这会儿的气色看上去更差了，脸色惨白得有些吓人，“易绵，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易绵突然不太敢看李牧的眼睛了，她偏过头，想解释的话堵在胸口上不来，最后干脆全咽回去了，“回去好好休息。”
易绵转身就走了，这次李牧没再喊住她，可易绵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她有些走不动了。
她想，如果她回头，李牧还在的话，她就跟他道个歉，服个软。
但李牧不会永远在那儿等她的，易绵转身，走廊早已空荡荡。
项目这边谈得不太顺利，易绵跟负责人周旋了好几天，也没能达成共识。
期间易绵去过医院几次，但每次到了病房门口，就停下来了。
蓝时好像一直都在，她总坐在一张和她气质不太搭的橙色塑料板凳上，笑着和李牧聊天。
易绵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但她仔细搜刮了一下和李牧在一起的片段，回忆里，她从没有这样跟李牧聊过天。大多时间里，都是李牧一人在说着，而她总不耐烦，她经常叫李牧闭嘴，时常觉得李牧是个烦人的老头。
但李牧不是，李牧不烦人，李牧好像只是爱她，因为爱她，所以想和她说好多的话，就像她总爱抱着易喵说好多话。
可就连冷淡的易喵都比她有良心，至少易喵不会说谎，至少易喵不会伤人。
易绵在厦门待了一个半星期，合作才终于定下来。
李牧已经在两天前回上海了，当时张维给易绵打过电话，问易绵需不需要等她一起回去。
也许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李牧，易绵拒绝了。
从小到大，易绵和李牧吵过很多次架，大架小架，因为各种奇葩无聊的原因，因为两人都不太成熟的心智。
每次吵完，俩人过几天又跟没事人一样黏在一块儿了。其实易绵从来都知道的，李牧在乎她，因为在乎，所以伤心、生气后，还是会主动回到她身边。
所以她变得恶劣，变得肆无忌惮。
可这次好像不一样了，易绵回家，看到摆在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她知道这次李牧可能不会再主动了。
想想也是，李牧这样的人，其实有的是选择，还真不用非吊在她身上。
易绵拖着行李箱进客厅，李牧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屋子里也没打暖气，李牧就套了件灰色休闲裤，上身光着，李牧的皮肤白，肩上的那道疤有些突兀地横在那儿，看着有些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