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浔没说话,书燃只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隔着听筒,那道呼吸就在她耳边,紧贴着她,书燃觉得手心隐隐发烫,还有点麻,不由将被子握得更紧。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她以为他醉得太厉害,正要叫他,周砚浔被烈酒浸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问了句:“不生气吗?”
书燃愣了愣,“生什么气?”
“你的消息我没有立即回复,”周砚浔说,“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你,表现很差。”
书燃“啊”了声,后知后觉:“这么一说,好像是该生气的。”
周砚浔笑了下,声音低沉温和:“要发脾气吗?”
对面安静下去,书燃像是在思考,几秒钟后,她小声说:“舍不得。”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忙应酬,被迫挡酒,已经很可怜了,”书燃说,“舍不得对你发火,只想让你早点回家。”
话音落下,手机内外再度陷入静默。
周砚浔戒了烟,没东西可咬,偏偏血液和心跳又燥得厉害,好像连冬日夜风都变成热的,他实在耐不住,只能把食指关节送到唇边,狠狠咬了一口。
与此同时,他听到书燃又说:“手边有酸奶吗?酸奶能解酒,太难受的话,就喝一点。明早你不要来接我啦,多睡一会儿,你嗓子都哑了,今天一定很累。”
齿痕鲜润和清晰,印在皮肤上,周砚浔垂眸看着。
“我真是……”他低笑,自言自语似的,轻叹一句,“服了。”
彻底被征服,心甘情愿认输,想把一切都输给她,包括这一生的喜怒哀乐。
他声音压得低,书燃没听清楚,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娇娇软软的声音,透着股关切劲儿:“外面挺冷呢,小周先生怎么在风口下站着?外套也不穿,着凉了可怎么办?”
书燃看不到对面的情形,只听声音也知道,是个女人。
周砚浔身边有女人。
是啊,应酬、酒局,怎么会没有女人呢……
意识到这一点,书燃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有点慌,还有点酸,胸口像闷着什么,不痛快。没等她理清思绪,手指比脑袋快一步,将通话挂断。
小房间恢复安静,悄无声息。
夜色深了,书燃在床头的栏杆上安了一个看书用的小夜灯,光线柔柔地落下来。她盖好被子,躺了会儿,觉得不舒服,翻身侧躺,还是不行,闷得慌。
手机响了一声,不知是微信还是短信,她不想看,手指摸索着将静音键拨下来,屏幕反扣,塞到枕头底下。
窗外起风了,有点吵,书燃拉高被子盖住脑袋,觉得缺氧,又拉下来。反复多次,始终酝酿不出睡意,脑袋里全是那个娇滴滴的声音——
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那么关心他,周砚浔会跟她说什么呢……
*
站在身后台阶上的女人打扮很精致。
北风呼啸,气温跌到零下二十度,她在露肩连衣裙外搭了条披肩,锁骨和脖颈处的皮肤冻得发红,眉眼水盈盈的,及腰的棕色长发卷曲如波浪,衬托出一种如烟似雾的妩媚意境。
周砚浔回头看她一眼,好像是哪位副总带过来的朋友,学艺术的,名字他不记得了。目光扫过便收回来,落到被切断通话的手机上,周砚浔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我叫沐盈,三点水的‘沐’,”女生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朝他走近一点,声音细细的,“刚刚敬酒的时候,你好像咳嗽了几声,是嗓子不舒服吗?我带了感冒药,胃药也有,要吃一点吗?”
周砚浔背转过身,不再看她,冷淡地应了句:“不用了,谢谢。”
沐盈咬着唇,灯光下男人身形修长,气质和五官都极为出众,年轻而卓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节奏很雀跃,鼓起勇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周砚浔将手机贴在耳边。
他在打电话。
沐盈站在台阶上,位置比周砚浔高些,页面切换的间隙,她瞄到屏幕上的备注名——
燃燃。
叠字称呼,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风吹着,这处角落鲜少有人经过,安静得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提示音,嘟嘟声一直在响,直到自动挂断。
沐盈站在周砚浔身后,看见他在一通未接之后,紧接着又拨出一通,脾气和耐心都很好,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
灯火融融,街景繁华,沐盈抿着唇,下意识地握紧身上的披肩,棕红色的美甲都无法遮掩她手指尖浮起的苍白。
赴饭局之前,她听到过一些传闻,盛原集团那位声名在外的小公子最近红鸾星动,谈了个女朋友。女生不知什么来路,小公子简直要把命都交出去,宠得不行,也护得很紧,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粘着。
沐盈听了只觉可笑,那些烂人,外表再漂亮,背后也是数不清的腌臜,良心早就喂了狗,哪来的情有独钟、一心一意。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陷入怔忪。
周砚浔接连拨出几通电话,全部无人应答,也不见他翻脸,而是切换到微信界面,发了条语音:“燃燃,接电话好不好?我跟你解释。”
吹久了冷风,他声音很低,还有些哑,但那股哄人的意味依旧清晰,甚至带了几分低落到尘埃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