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烛火还没灭,她想灭, 皇帝却不让。
她认命了,只能难堪地闭上眼。只是刚阖眼,殿外忽然起了动静——
一内侍急道:“贤妃娘娘,大雪地的跪不得跪不得!您还怀着龙嗣,身子有个损伤奴才便是万死难辞其咎!娘娘您就听小的吧!圣上有人侍寝,现儿也没空见您呐......”
皇帝的唇本还游走在她的脸颊上,听着贤妃二字,动作便停下来。
贤妃...
多兰竟会来找他,他都觉得诧异。
自从三个月前两人闹得不快后,多兰便再不肯理他了。他甚至往她宫门去过四五回,都吃了闭门羹。
皇帝十分要脸,此后便彻底冷落了多兰。可春宵苦寒,见多了妃子们床笫间的规矩、拘谨,却也念起她眉梢的艳色,那股主动勾人的劲儿。
是了,多兰这外邦女人,可与他罔顾礼法地厮混,缠着他勾着他,他自然喜欢得不行。可她性情却也烈些,真要翻脸,三个月都能摆张冰脸。
如今她肯主动找来,便是有心修好。皇帝心头终于痛快了,乐见其成,又怕今夜若不见多兰,错失这个良机,日后多兰再肯低头没准便是难的。
即便此刻身下美色十分诱人,可喻氏已被钉死,也跑不了......皇帝此番作想,便从喻姝身上起来。
他看了眼她,眼底还有未平的情浪:“你先在这候着,朕出去瞧瞧贤妃。”
喻姝巴不得他走。皇帝一走,她便坐起,手掌拍抚,妄图镇下胸腔那股恶心。
贤妃......她想起马车里,秦汀兰说过,宫里已经立了二妃。
喻姝正寻思这贤妃是哪位,忽然便听到偏殿外间略为耳熟的声音,“先前都是多兰不好,没有明白圣上苦心,犯下大错。今夜特做了金丝肚羹请罪,还求圣上能顾念从前......可谁知早已新人在侧,是要忘了多兰呢......”
公主中原话依旧说得蹩脚,喻姝一下便认出来。
她下榻,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
稍一探头,清清楚楚看见多兰正跪在地上。皇帝笑了笑,把人扶起:“朕如何能忘了你?你可真够心硬,这么久不来见朕,如今可是悔了?”
多兰垂头,皇帝爱惜抚着她的脸,又继续道:“朕疼你,是甚过滕昭仪的。只是她父兄为朕上沙场,朕不能不顾及滕家的脸面。你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过......”
喻姝躲在屏风后看,只见皇帝说完便将女人搂进怀中,二人亲昵无间。
可刹那间,多兰便抬手摸头,拔出一支细簪——快准狠朝皇帝脖子刺去!
喻姝惊骇地瞪起圆目,双手都在颤。那一瞬簪尖在她眼中,好像真的能刺进皇帝死穴。
下一刻,她听到清脆的掴掌声,皇帝龇牙裂目地紧捂脖子,血流浸中衣,多兰已经被他踹到数步之外,狼狈地伏在地上。
皇帝忍着疼大呼,很快羽林军们冲入殿中,二十来把寒光剑抵在多兰身上。只要人敢动,顷刻就能毙命。
喻姝也吓得不敢吱声。
大太监看见皇帝脖子的血,连忙去找御医。御医很快提着箱笼赶来,先给皇帝止了血。多兰刺杀不准,无法一击毙命,皇帝又极快反应过来,以至于没伤及要害。
御医一走,皇帝捂住脖子上的白布,走到多兰跟前。
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不曾抬头,乌发凌散。皇帝居高临下地盯着,刚要抬脚踹,忽然便被大太监抱住了腿,“陛下踢不得...踢不得啊!娘娘肚里还有龙种!”
皇帝这才想起她怀着孕,脸色变得十分沉。身子踢不得,但怒气却重。他俯身捏起多兰的下颌,索性抬手一巴掌,力道极重,一下就打肿了多兰半边脸,狠厉道:
“凭你也想杀朕,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朕是宠你,别蹬鼻子上脸。”
皇帝说罢,便一挥手,两个羽林军迅速上前,像拖着条死鱼把人带下去。大太监又凑上前,询问皇帝的意思。皇帝捂着脖子的伤,冷冷道:“她还怀着龙嗣,找几个人看着,别死了。”
处置完多兰,喻姝听见皇帝朝里间来的动静,立马从屏风后起身,已经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经过那一阵折腾,皇帝只觉得恼火又惊恐,看见女人再没有旖旎的心思,不耐烦地一摆手,大太监立马会了意,把喻姝带出去。
喻姝只觉像梦似得,脚步都虚浮。
等到出了偏殿,外头风雪吹来,瞬觉清醒不少。她身上只有贴身的薄衫,外袄全留在偏殿里了,冷得直打哆嗦。大太监见状,便招来一个宫人,领她去更衣。
深夜宫墙,乌啼霜落。
更衣后,宫人又引她来到一间小宫室。里头有床,有被褥,桌椅一张,还有烧好的炭火。虽然简陋了些,但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这至少是个暖和不错的住处。
如今这番境地,她只剩下走一步看一步,活一日胜一日。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悲哀,很多是死地中的平沉。她就这样静静躺下,盖上被褥,很快睡着了。
喻姝总将自己视作将死之人。虽然皇帝从未言明会杀她,但她似乎能看见将来的路,她在宫中很难活下去。
宫室外头一直有四个宫人守着,皇帝并未下过禁足的令,只是她到哪儿,那四个宫人都会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