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一旁叮嘱注意事项，季微尘安静的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手指刷刷的写着什么。
苏梦凑近一看，只见上面用着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一些简单的字眼季微尘写出来了，但大多数的内容都是用图画表达的。
大约注意到苏梦凑近，他身子一缩，将纸团捏紧折起来。
“姐姐，我们……”季微尘欲盖弥彰的正想转移话题。
话还没说完，手被握紧了，苏梦握着季微尘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将他不会的字给写出来，笔尖摩挲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很多字不认识？”苏梦困惑，将季微尘捡回来，她是很认真的养的，季微尘愿意学的话，她乐于将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他。
季微尘却是脸色微红，他耳尖红红的，埋头，棕绿色的瞳孔黯淡，长睫微遮。
他不敢。
他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以为了活下去，曾经放弃了很多东西。
那时候他还不懂尊严和羞辱是什么，不在意任何人的视线和目光，可以在下着雨的阴暗巷落中，从犬口夺食，可以满身伤的从商店偷面包，被唾骂追打丢石头。
可以穿着褴褛破烂的衣服，拾取街头巷落的铁片塑料瓶，被羞辱嗤笑骂他是没人要的小乞丐，身上因为冬天生了冻疮，发出溃烂难闻的味道，所有人都离他远远地。
连普通人家中最常见的苹果这种水果，也不认得，不识几个字，缺少常识。
因为不在乎那些人，所以他从来不觉得羞辱刺痛，更不知晓尊严这个词汇。
更像是一头，凭着兽性，努力生存的小兽，只有本能和满心恶意仇恨，没人教他，做人的东西。
没人要的小凶兽是不需要尊严这种东西的。
可是做人需要，站在在乎的人身边需要，在苏梦的身边，他学会了爱，同样学会了自卑。
害怕着被知道那些过去。
他真的……可以站在她身边吗。
微尘微尘，微末尘埃，是飘在空中没人在意，又肮脏的存在。
这就是他名字的意义。
“姐姐……”季微尘将纸笔给收起来，他同苏梦一起坐车回老宅。
乖巧的坐在后座的座位上，伸手轻轻拉了拉苏梦的衣角。
“如果……如果你发现，我不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样子……”季微尘开口，抬眸看向苏梦，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那曾经在阴暗小巷中挣扎的狼狈模样，身上穿着整洁的衣服，头发被打理的很干净，一张脸白净软萌，讨人喜欢。
扮作乖巧的模样之时，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亲近喜欢。
所有人眼中的他，或许是豪门名族季家的后代，是背负简家首富遗产的小少爷。
“你认为我是什么样子的？”苏梦听见季微尘的话，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回眸看向季微尘，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似乎很轻易看穿人心底的秘密，唇角浅浅的勾勒着浅笑。
季微尘被苏梦的笑容蛊惑了，出神的没有来得及回答。
“什么都知道？学的很好？”苏梦开口，目光流转落在了窗外，似乎是回忆了一些事情。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也不认识字，有一天她的父亲给她买了一块面包，比起那些平日晦涩泛着酸味和雨水的饭，味道要好很多，面包是烤的松软的，里面夹着火腿和肉蓉，很好吃。”
“他教她写名字，在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下方写下了她的名字，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一个地方……”苏梦开口，睫毛轻颤，唇角依旧勾着浅浅的笑，嗯……把她卖了，以一块面包。
“然后呢？你为什么会……”季微尘听着苏梦的话，指尖微动，他迫切的想知道后面。
“我是秦家千金，怎么会知道那些泛着馊味酸味的饭菜滋味呢，是一个死去的朋友的故事，唔……我记不清了。”苏梦听见季微尘的话，食指的指腹轻轻的在唇瓣上摩挲，似真的记不清了。
在这一刻，无端的，季微尘生出一种错觉，错觉苏梦的存在就好像是个虚幻的梦一般，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她会消失，会不见。
季微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不安和恐惧的情绪，他微微的挪了挪身子，靠的离苏梦近了很多，用自己藏在怀中暖了很久的手，小心的牵上苏梦的手，将暖意传递过去。
将人牢牢的握住了，心中那莫名的恐慌一下子驱散了很多。
她就在这里，不会消失的。
“姐姐……你觉得，我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季微尘开口。
听见季微尘的话，苏梦略微认真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微光，星尘，是灰暗的夜空里，亮着微弱光芒的星尘。”
听见了苏梦这个回答，季微尘一怔，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名字还能有这样的解释。
“所以，微尘，你认为我是怎样的？”苏梦随口又将方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重新询问。
……还算是一个很合格的利用对象吗，教授的东西还算满意吗。
恰在此时，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光晕，尘埃在光中飞舞环绕，她双眸清透，注视着他。
季微尘悄然的心尖划下了答案。
是灰暗的夜空里，亮着微弱光芒的星尘，让其甘愿围绕着其转动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