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尧金顿了一下,绝望地苦笑:“你体会不到的。你爸妈能在开学前替你把所有衣服都搭配好,你生病了他们拎着零食来宿舍看你,怕你实习吃不惯食堂,三伏天40多度骑摩托给你送饭。而我呢,在家里比丫鬟还不如,我八字克父母,会挡财运,我爸就让我跟外婆姓;我三岁就会照顾我弟,他一哭,我妈就打我,后来他们三个移民去了美国,让我在老家跟奶奶住,美其名曰尽孝道。
“我爸给我的钱,我奶奶拿去赌,输了就骂我是赔钱货,打电话问我爸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她家。她住县城,风水好,硬是不搬去城里,后来开刀做手术,我爸找了七八个护工她都不满意,说我是孙女,照顾肯定比外人尽心,非要我在病床边陪着。我高三放学,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是端盆给我奶奶换尿布,你能想象那个场景吗?我都不知道从小学到高中,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毕业出国,我爸妈弟弟也要飞美国,头等舱还剩四个座位,我爸买了四张票,我以为有我一张,结果那一张是妈祖的神灵票,紧挨着他们三个。”
她捶桌大笑,喝着酒,呛得眼泪一滴滴砸在碗里,“我是真羡慕你,他们要是有你爸妈十分之一好,我至于心甘情愿被戴昱秋这种男人耍吗?他现在终于厌倦了,我没法再跟他耗下去。明天我就回波士顿,再也不回来了。”
“你明天就走?”余小鱼轻拍着她的背。
她红着眼趴在桌上,昂贵的丝绸裙蹭了一片油污,“这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喝酒。”
余小鱼被她塞了满杯,一口气干掉,打了个嗝儿。
程尧金的眼睛细长而媚,生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让人看了就忘不掉,此时执著地盯着她:
“我说完了,该你了。”
第19章 月光
余小鱼忙摆手:“我没什么可说的。”
程尧金从包里摸出一枚爱马仕的骰子。
“真心话大冒险,谁大谁问,大冒险就是喝一杯,不想说就喝。”
“……”
“我明天都走了,能告诉谁去?”
“……那好吧。”余小鱼咬了一口鸡翅。
第一次掷,她就掷了个鲜红的一点。
程尧金掷了三点,问:“你怎么离开恒中的?”
余小鱼没有犹豫,喝了一整杯。
第二次掷,还是一点。
“你现在还喜欢他?”
余小鱼立即喝了第二杯。
程尧金托着腮,星眸微眯,“我还没说是谁。”
余小鱼的大脑被酒精麻痹,良久,小小地“哦”了一声。
她掷了第三次,晃动的电灯下,骰子在木桌上旋转,渐渐停了,顶面露出孤零零的一个圆。
……水逆怎么还没结束?
程尧金大笑起来,轻轻松松掷了个四点,把酒杯满上,往她跟前一放。
“最后一个,其实你可以不喝的。”
“那你不要问这么难的嘛。”
程尧金应了声好,开口便问:“你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是谁?”
余小鱼喝了一口酒,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辣得直皱眉头。
“你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别装,你懂的。”
“我真没有。”
“每个人都有。”
余小鱼咕嘟咕嘟喝了一半,实在喝不下去了,头昏脑涨地放下杯子,软绵绵地道:“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没有想过做那种事呀。”
“想跟他在一起干什么?”
“唔……干什么都行,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她有点害羞地捂着嘴笑。
“嗯?”
“因为江老师是世界上笑起来最好看的人啊,他,他……他就是最好了。”
程尧金目光复雜地望着她。
余小鱼又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我早就不喜欢他了,绝对不会再喜欢了。”
喜欢他会受伤的。
程尧金叹了口气,“我去买单。”
余小鱼听到买单两个字,唰地一下站起来,差点碰翻了酒瓶:“你不能去,我去!江老师教过我买单的。”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揣着手机转身,“先生你让一下。”
不知何时,身后那桌新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站起来让道。余小鱼看到他,扑哧笑了,觉得自己醉得厉害,用力晃了晃脑袋。
下一瞬,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余小鱼脑子里轰然一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橘黄的灯光下,江潜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旁边的和他一桌的包工头还在自顾自说话:“……那孩子当初确实是先找到我,要去工地干活,后来被要债的弄死了。先生,你要什么菜?”
余小鱼身后的程尧金也在说话:“你说的这个江老师,是恒中现在的总经理吧,他就那么好,把你魂勾了四年?我告诉你,男人的话听听就罢了,再好也好不过你爸妈……”
江潜仿若未闻,侧过身子:“请过。”
余小鱼像一条飞鱼,呲溜一下滑了过去,到了柜台,拍着胸脯直喘气,扫完码也不敢过来了,拼命给程尧金打手势:“快走快走。”
“急什么,他又不在这。”程尧金抱怨,一左一右拎着两只包站起来。
到了门口,余小鱼把她一拉,两个人飞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潜重新坐下,和包工头搭了几句话:“我吃过了,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