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川欺负过她无数回,烟年也无数次地算计了回去,唯有这回,叶叙川没有对不住她。
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来做恶人。
他们的故事始于床笫之间,也将终结于此,多少个日夜的纠缠,让烟年熟稔叶叙川的习惯,他喜欢吻她的身体,尤其是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叶叙川,”烟年低声道:“你如果不是国朝的枢密使,或许我当真会与你度过一生。”
一滴汗落在烟年发间,叶叙川情迷意乱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烟年双目空洞无神,仿佛空港飘来了一场大雾,遮盖掉一切怅惘与爱憎,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是在想……”
“你何时才能毒发。”
*
叶叙川脸色大变,挣扎起身,可烟年这回下了血本,祭出细作营从未舍得用的秘药,药效刚猛霸道,能令人在短暂的时间内失去行动的能力,竟连叶叙川都抵挡不住。
烟年终于有勇气看向他双眼。
从未曾想一个人的眼神能复杂到这等程度,起先是不可置信与迷茫,而后,他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眼中燃起愤怒的赤焰,要将她焚烧殆尽一般。
可他做不到。
叶叙川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毒素迅速侵染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喉咙、声带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应当是起效了。
烟年徐徐从榻间站起,面色平静如水。
昔日眼高于顶的男人,如卑贱的狗一样伏在面前,他看着她,怒不可遏,可怒火中分明藏着浓烈的痛楚。
他痛什么呢?烟年心想,鸩羽之毒是难得的好东西,只会杀人,不会折磨人。
真正折磨人的,是真心错付,爱人相离。
“别怕,很快就好了。”她安慰道。
叶叙川依旧死死盯着她。
她猜他在想,究竟是何处未曾设防,令她有了毒害他的机会。
罢了,告诉他吧。
她轻声道:“叶叙川,你终究是小瞧了我,我怎会在你的茶水中下毒呢?”
“真正的毒散布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缝隙中,你的衣领子,你净手用的清水,你替我尝的安胎药,还有……”
她没有感情地笑了笑,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喉间。
“我身上。”
手腕陡然被抓住,力道因中了毒而轻如鸿毛,叶叙川凝聚了全部的力气,向她的方向挪了一寸,咬紧牙关,发出模糊的声音:“你……”
烟年讶异道:“毒发作了还能说话?你果然体质不同于常人。”
“可也并无多大用处。”
烟年漫不经心甩开他的手,冷眼旁观他跌在一旁,狼狈得像一条野狗。
“给你用的是室韦萨满巫医传下的方子,取鸩鸟翅尖羽炼制而成,药效比你们中原更刚烈,是解不了的。”
叶叙川虽动弹不得,意识却清醒,听得室韦两字,惊骇地瞪大眼,满眼不可置信。
室韦是北方山林里的一个羁縻部落,自百年前起就臣服于北周,因领地偏远,与中原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她有室韦的秘药,也就说明……她捏造了全部的身世。
什么真定府白马关,什么流亡红袖楼的战争遗孤,都是她编来骗他的说辞。
身世是假的,情谊也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从最开始,她就在骗他。
事已至此,也没这么可瞒,烟年痛快承认:“是啊,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英国公府派来的细作,而是另有主人。”
“……别用这种要杀了我的眼神看着我,叶叙川,你若是不出征燕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烟年好心提醒道:“还有何事不明?你的时间已不多了。”
叶叙川目光平静了些许。
这份平静之下掩藏的是绝望。
“孩……子……”
他用光最后的力气,费力地吐出这两个字符。
“哦,孩子呀。”
“自始至终都没有孩子,”烟年道:“全是骗你的,对不起。”
美丽的迷梦褪去,露出冷冽狰狞的底色,叶叙川眼中几乎滴出血来,犹如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五指徒劳地抓挠,说不出是想捏碎女人的喉咙,还是拽住她衣袖,哀求她别走。
“回……来……”
他喃喃的语声中含有微不可查的哭腔。
烟年垂下眼道:“你从前说细作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我觉得此话极是,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该放心脏的地方只有一腔阴私算计,又怎能许你天长地久。”
她流露出三分怜悯:“不过,这辈子也算陪你到了最后,下辈子莫要遇上我了。”
“烟姐,你与尸体废什么话!”
这时,翠梨快步从帐外走来,低声对烟年道:“外面的侍卫马上换班,指挥使已安排好了出去的路,还不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