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都古便是她驯养的夜鸮,文能传秘信,武能叼耗子,只是战斗力极强的好鸟,唯独癖好比较独特,特别喜欢去坟头跳舞,吓唬过往行人。
“烟姐好生歇息。”蒺藜讪讪道:“对了烟姐,我这个月的俸禄……”
“又花光了?”
“……”
蒺藜陪笑。
去年皇城司查抄了一个开布庄的北周细作,害得细作营痛失税源,财政状况空前紧张,蒺藜职级低,月发俸禄大受影响,只能靠直系上司烟年补贴过活。
烟年随手扔给他两只金锭道:“拿去吧,省着点花。”
蒺藜热泪盈眶,顿觉今晚这顿骂没白挨。
“谢谢烟姐!指挥使说得好,二十岁做对事,三十岁跟对人,我能跟了烟姐,这是前世敲烂三千只木鱼的功德,烟姐放心,我……”
烟年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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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烟年命人准备马车,送走蒺藜,顺便自己出去逛街散心。
马车辚辚,驶过汴京城宽阔的街巷,烟年眼光漫不经心扫过一派游丝绕树,娇鸟啼花的盛景,漠然落于远处。
春光融融,她却无心欣赏。
好的,拜叶叙川突然发疯所赐,她惨遭人身禁锢,那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指挥使已知晓她成了外室,端得是喜出望外,故而昨日才通过蒺藜传递消息,命她潜心待在外宅,继续引诱叶叙川。
……绝口不提答允她金盆洗手一事。
烟年几乎都能听到指挥使粗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一票必须干,怂了别说是大周人!
五年来,边境剑拔弩张,北周细作营汴京分支发奋图强,往叶叙川身边送了不计其数的暗桩细作,却都如泥牛入海,没几天就被清理了个干净。
即使如此,指挥使依旧贼心不死。
叶叙川贵为太后胞弟,任枢密使,独掌军务,若能在他府上塞个细作,无异于获得了一个会产军情密报的金母鸡。
近年细作营财政困难,朝中无人,日子艰难抠搜,所以指挥使升官之心格外炙热,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插针的缝。
而烟年就不幸地,成为了那根针。
她有时会想,过人的聪慧与美貌对一个细作来说,其实并无鸟用,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离谱任务。
前有叶叙川这笑面虎,后有指挥使这缺德货……
烟年磨着后槽牙,心底悲愤,只觉自己真他妈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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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榧偷眼打量烟年。
美人分明是笑着的,眸光潋滟,红唇微勾,宛如瑶池睡莲般俏丽慵懒,但她却无端觉得这笑意有些恐怖。
她是不是在磨后槽牙啊……
“烦请阿叔停下。”烟年忽然对车夫道:“我要去逛逛。”
马车停驻,香榧往窗外瞧去。
入眼是一座错彩镂金的三层小重楼,檐角如飞,门前摆放各色花木,簪花仕女们携手进出,衣袂翻飞。
“福翠楼……”香榧一字一字念道。
“土包子,”碧露一把拉住她,两眼放光:“这是福翠楼呀,汴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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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年进了门后,提步向楼上走去,径直登上了最高的一层。
首饰铺伙计识得她,立时引她坐在檀香木高脚椅上,又端了哥窑鱼子纹的上等瓷杯来,笑容可掬道:“可巧煎了一副香茗,请娘子品鉴。”
烟年浅浅啜一口——顶级的建安茶。
当初她当红袖楼行首的时候,伙计可只拿方山露芽糊弄她呢。
她抬眼问道:“近来可有新打出来的样子?”
“有,自是有的,娘子想看钗环,还是花冠子?抑或璎珞手钏……”
“都拿来。”烟年道:“让我一件件过目。”
第3章
流水般的昂贵首饰被送入三层雅间。
“做得不错,张师傅的手艺越发好了。”
烟年捻起一副蝶恋花鎏金嵌玉簪,凝神端详一刻。
花蕊精细,繁复华美,一枚种水极好的和田玉雕作叶片形状嵌于花下,她轻轻转动发簪,簪头上的蝴蝶振翅如飞。
“这个也要了。”
伙计盛赞她慧眼如炬,管账丫头大笔一挥:再添二十两。
小几拥挤不堪,数十枚乌木匣子层层叠叠垒得老高,而烟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下巴微抬,示意伙计奉上下一枚名贵首饰。
“娘……娘子……”
香榧望着满桌宝光璀璨,看得口舌生津,脑门冒汗,忍不住小声问她:“……是否买得有些多了?”
烟年笑道:“不好看吗?”
“好看,可是……”
“好看就买呀。”
烟年花钱,大气到令人胆战心惊,而当香榧听到她说“账便挂在叶枢相府上”时,已经不止是胆战心惊了,她的心一阵猛跳,险些当众晕厥。
连碧露都觉得离谱,忍不住问:“娘子的意思,是让府里替娘子结账么?”
烟年笑眯眯的眼中掠过一丝促狭:“没办法,我也不喜欢用过的东西被别人染指,昨日叶府来人盘查,摸过我每件衣裳首饰,那这些脏东西只能扔了去,既然扔了,那我自然要买新的,对不对?”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将藏有密信的簪子佩于脑后,轻快道:“把结款单子送去府里罢,咱们去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