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叙川看她的模样,便知这绝非不要紧,她面色脆如金纸,眼角眉梢尽是痛楚,身体微微佝偻着,额角渗出细汗。
叶叙川目光一凛,立刻捉了她手臂,将她扶起来道:“哪里疼?先回去躺着,郎中随后就来。”
“别死在我府上。”他生硬地加上一句。
“不……会。”
烟年喃喃道。
痛楚实在是撕心裂肺,难以忍受,她实在撑不住,竟然双膝一软,昏了过去。
叶叙川瞳孔骤缩。
香榧和翠梨听见响动,匆匆赶来,却见叶叙川捞起烟年腰身,打横抱起了她,踹开院门疾步离去,神情竟是从未见过的焦灼。
香榧尚懵着:“娘子……可是昏了?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翠梨怔道:“我……我也不知啊……坏了!”
她如梦初醒一般瞪大了眼,飞速冲进了烟年的屋子,香榧恍惚看见她取走了烟年妆台上的一样东西,揣入怀中。
“你在这儿看着咱们院子,我去找娘子!”
说罢,她提起裙子,朝正院狂奔而去。
翠梨背影消失在转角。
香榧鬼使神差行至妆台前。
——妆台上东西齐全,唯独少了一根烟年常戴的发簪。
*
叶叙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的正院,只记得自己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可笑他还未站稳身子,便下意识低头查看怀里的女人。
她安静窝在他臂弯之中,清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那张气人的嘴紧紧地合着,唇上全无血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正院为何那么远?医师为何还不来?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扼得他喘不过气来,怎么能瘦成这样?当真身子不利索的话,为何不告诉他?若是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停下的。
一定会停下的……是吗?
彼时只顾着惩罚她,让她难受,这点无谓的意气却被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清扫得一干二净。
耳畔嗡嗡作响,他似乎听见有小厮在问:可要请郎中?
他这才想起忘了叫大夫,嗓音嘶哑道:“快去。”
小厮赶紧拿牌子出府,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他天神一样无所不能的主人枯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望着榻上的烟年,好像弄坏了喜欢玩具的小孩。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许有些恼怒,有些无措,有些不肯承认的懊悔。
小厮腿脚快,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带来了郎中。
这郎中姓卢,五十来岁,其貌不扬,世代在营里做军医,曾送过叶叙川母亲最后一程,是少有的得叶叙川信任的部下。
军医么,睡得都浅,卢郎中对深夜上工没什么意见,可他一看病人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顿时头皮一麻。
叶叙川什么都没说,只是指着榻上的女人对他道:“卢伯,治好她。”
卢郎中两眼一抹黑:“这……这瞧着也不像是有外伤,属下是军医,跌打损伤尚且在行,可对女人的病,属实一窍不通。”
叶叙川道:“那便再叫别的郎中来,拿我令牌去宫里……”
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道:“莫要请御医,去请外面的郎中,要擅医女子的。”
瞧见他眼神的那一刻,卢郎中忽地一愣。
有多少年没见过叶叙川露出这样的神色了?好像上回见到,还是他在临终的母亲病床前,那时他握着母亲的手,目光空洞,好像被夺走了所有喜怒哀乐。
他略一犹豫,还是取出了手枕道:“大人不放心,属下便先瞧瞧。”
第43章
烟年先前因痛楚而昏迷, 可也只是一时失了意识,卢郎中到来后,她就缓缓苏醒了过来。
妈的, 好痛。
这是她心里唯一浮现的一个念头。
仿佛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互相挤压, 叫嚣着折磨她的身体。
她动了动手指, 手心冷汗涔涔。
怎么突然痛成这样,不应该啊……
烟年意识模糊,好不容易聚集起一点睁眼的力气。
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她这一睁眼,没有丫鬟们惊喜的“娘子醒了, 快来人啊”相伴, 只有叶叙川黑漆漆的大床, 和他漂亮却阴沉的脸。
……好晦气。
等会儿,她怎么躺到叶叙川的床上去了……而且这床和她走时不大一样,帐子全撤了, 她喜欢的软枕也扔了个干净,只剩光秃秃一副架子, 悬挂一块蝉翼般的青绫, 被褥间萦绕淡淡的白檀香气味,是叶叙川偏爱的味道。
室内氛围压抑阴郁, 丫鬟们无声来去,大约怕触了主人霉头。
再看叶叙川,他眼白爬上淡淡的红丝,衣衫被揉乱, 坐在床前紧紧地盯着她,好像怕一眨眼她就要死去了似的。
烟年一愣,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在叶叙川脸上瞧见了类似懊悔的神情。
她本能地想拍拍这赏心悦目的脸蛋,嘶吼一句:“崽种,你是不是偷偷给老娘下毒了?”
手还没抬起,就被按回枕上,一个面善的中年男子道:“小娘子,先别动,让我探探你的脉相。”
叶叙川道:“听郎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