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许不应该是打斗声,而是叶叙川单方面在家暴侄子。
叶朝云心一紧。
身边大宫女颇有不忿,暗自嘟囔:“这是将自己当摄政王还是太上皇?”
叶叙川今日脾气委实不佳,把小皇帝罚得差点哭出声,可怜的小孩手心通红,连连求饶,保证今后再也不为了逗蛐蛐耽误功课。
“愣着做甚,”叶叙川盛怒之下,猛一拍案,对噤若寒蝉的宫人们喝道:“把官家的蛐蛐都放生了,至于那等勾着官家逗蛐蛐的内侍,统统发落到掖庭狱去!”
见了叶朝云,他低身行礼,挥手屏退了宫人。
小皇帝如蒙大赦,也不敢向母亲告状,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叶叙川冷哼一声。
叶朝云轻声道:“少年人贪玩,也是常情。”
“寻常孩童自可以贪玩,官家乃是江山之主,万民之父,自当不能玩物丧志。”
叶朝云微微蹙眉:“偶尔为之也无碍罢,时雍小时候,不是也时常恣意纵马行猎么。”
叶叙川并未答话。
多年姐弟,叶朝云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多半是嫌弃官家资质平庸,怎能与生来便天赋绝伦的他相提并论。
弟弟厉害不假,可正是这目空一切,高傲睥睨的姿态,令叶朝云看着极不顺眼。
怕是连自己这个亲姐姐,他都不太瞧得起。
叶朝云垂眸,掩去眸中一丝怨恨:“时雍,阿姐知道你那侍妾品行不端,犯下大错,惹你动了怒,可是这火气却不该向官家发,教养官家,还是该施以耐心。”
“与她何干,”
叶叙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迫不及待地矢口否认道:“她不过一个玩物,还不至于使臣动怒,太后娘娘只当她死了便是。”
“玩物?”叶朝云笑了笑:“为了一个玩物的命,深夜去城东请擅医妇人病的郎中?“
叶叙川还未答话,叶朝云道:“她或许并不止英国公府的细作那样简单,但你难得寻见喜欢的女子,我便不再深查下去。”
“不过,阿姐也该提醒时雍一句,”
叶朝云声音清婉柔弱,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寒。
“莫要玩物丧志。”
*
如果烟年知道叶朝云的作为,她会真诚地告诉叶朝云:姐们儿,你想多了,你弟弟根本不会玩物丧志,因为他现在干脆不玩了。
自己的态度那么明显,便是一条死皮赖脸的狗也该明白了:她不待见他,别来自取其辱。
叶叙川此人高傲,要脸,遭了明确拒绝后,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绝不会再主动来找她。
在一场接一场叶子牌中,时间平静地流逝。
烟年起先还会留心外面的动静,将府中风吹草动记录在案,等着有朝一日恢复了通讯,她可以将这些情报送出去。
但是,人的惰性是无穷无尽的,没有绩效驱使,很快她就懒得再做这些无用功,只专心打牌。
这段时日像是一个平稳的梦境,没有算计,没有挂心烦事,烟年只觉自己仿佛关闭了五感六识,像一株海棠树一样,无知无觉地站成永恒。
有时她深夜醒来,望着窗外冷峻的天色,会恍惚自己究竟是谁。
是汴京牌王?是叶叙川的小侍妾?还是北周的女细作?
关于搜集情报的记忆好像已无比遥远,只有簪头中藏的冰凌子,还在无声提醒她细作的身份。
直到那一天,乌都古一声长鸣,撕破了这岁月静好的假象。
也将她从泥潭中拔起,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
事发之时正是清晨。
没有叶叙川干扰她睡眠,烟年起得越发早,正在庭中给香榧弹琵琶时,乌都古发出凄厉的长啸。
一曲凤求凰戛然而止。
香榧疑惑道:“夜鸮鲜少在白日里出没,今日怎么……”
话还未说完,一把琵琶落入她怀中。
烟年垫步拧腰,翻身上树,从那夜鸮爪下抽出一段布条。
靛青色的布料染了斑斑血迹,化为一种黯调的紫。
“这是……”香榧茫然。
“你回去。”
她听见烟年的声音,空灵缥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回去!”烟年又重复了一遍。
香榧连忙抱着琵琶离开,却不由得多看了烟年一眼。
烟年手握那截破碎的布料,袖子轻微地颤抖,盯着叶府的高墙,好像在思考如何将它砸碎一般。
不过片刻之后,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将布条胡乱塞入荷包中,她忽然往地上狠狠一摔,并在侍卫们跑来察看时,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
她对他们道:“脚腕好像扭了筋了,烦请你们替我唤来周医女,让她诊治一二。”
*
“这是你要的东西。”
烟年将一封信件扔在医女面前,盯着她双眼道:“该你兑现你主子的允诺了,现在带我出去。”
医女一愣:“你一直在院中休憩,这信件是何时取来的?”
“我自有法子。”
烟年垂下眼,这傲慢狂妄的模样与叶叙川竟有三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