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了声谢谢,拔掉笔帽,在收集意见的本子上写字。
这个本子有好几个月没换了,平时很少会有人提意见,左小云忍不住把眼神飘过去,偷偷瞄纸上写的内容,字没看清,看到他的手了,骨节很长,算不上白皙,不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也不尖细,手背的青筋有些明显,不是纤纤玉手,是一双很有力量感的手。
左小云注意到他的食指了:“你的手;”
笔尖顿了一下。
景召抬眸看过去:“嗯?”
这一声;艹,好苏!
左小云发誓,她平时真的不花痴:“你手上出血了。”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创可贴来,“这是新的,我没用过。”
他食指的指腹上,沾着血色。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说:“谢谢。”
左小云再次发誓,她真的不花痴:“十五块一盒。”她拿出手机,“能扫微信吗?”
他应该是个很绅士的人,即便拒绝人,也没有半分失礼:“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现金可以吗?”他从钱夹里掏出来一张二十的纸币,放在桌上,最后在意见本上签完字,把笔帽盖好,放下笔,压在纸币上,“谢谢。”
他拿起那盒创口贴,把意见本放回资料架上,然后离开。
左小云用目光送他,叹气:“哎。”她要的不是二十块,是微信号啊!
等人走没影了,左小云去看了意见本。
“守灵厅外面的不锈钢护栏(左边往右数第三栏)坏了。”
后面签名是龙飞凤舞两个字。
“景;”
景什么来着,签名连笔得有点厉害。
左小云拿起手机,给闺蜜说:【刚刚艳鬼给了我二十块】
闺蜜:【我草,冥;币???】
左小云:“;”
这种闺蜜,毁了她好多浪漫啊。
景见在停车场等了有十几分钟,他哥才过来。
“喏。”景见抬了抬下巴,“你车被人刮了。”
副驾驶的车门上,有一天很长的划痕。肇事者还算厚道,在挡风玻璃前压了一张纸。
纸上写道:“对不起先生,我刮坏了您的车,下面是我的号码,请联系我,维修的花费我会全部承担。”
景见想起来了:“是不是今天早上那姑娘?”
早上八点左右,他跟景召去馆里的食堂吃早饭,就见一个穿着粉色毛呢裙的姑娘盯着这车看,那姑娘的粉色电瓶车就停在旁边。
嗯,是她。
景召看见她把写了号码的纸压在雨刮器下面。
他从扶手箱里拿了只笔,在纸上写:不用赔。
笔扔回车上,那盒创口贴压着那张纸,放在了粉色的电瓶车上。
第3章 暗黑童谣
在告别厅忙完后,回到办公室时,周姐才发现商领领的袖子被刮破了,衣服布料上还有血迹,都已经干了。
“你手怎么了?”
“手?”商领领抬起胳膊左右瞧。
周姐赶紧握住她的左手,仔细查看:“里面衣服都浸红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她看到伤口,秀眉蹙着:“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了。”
周姐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肯定是刚刚那个宝妈推的。”想想就来气,“真是个偏见鬼。”
谁说不是呢。
多少人把晦气和不吉利当成了一种传染病,而传染源就是她们这些从事殡仪行业的普通人。
周姐起身去拿医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
商领领拉了凳子乖乖坐下:“谢谢周姐。”
周姐家里有两只“神兽”,都是男孩子,一只比一只调皮,做梦都想要个商领领这么乖的闺女,整容组那么多女孩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商领领。
这会儿周姐母性大发,心疼得很:“不疼吗?都没发现自己受伤了。”
商领领摇头,双眼雾蒙蒙的样子特别像受了委屈还要假装坚强和勇敢、并且积极面对生活的乖乖女:“不疼,一点都不疼。”
瞧瞧,什么苦什么痛都自己咽。周姐更心疼了:“年纪轻轻逞什么能,疼就喊,别忍着。”
商领领眼皮一垂,眼尾瞬间就红。
她是真不疼,她伤到过神经,痛觉比正常人要迟钝得多。但这么些年,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弱者总会被同情,而强者,往往会被嫉妒。尤其是女人,示弱若是用得好,会是绝杀。
不到五点,天就黑得厉害,是大雨将至的征兆,女厕里的光控灯都亮了。
有人在隔间里打电话:“你不说月底有可能晋升吗?这关头上就别请假了,省得惹你们老板不高兴。”
说话的不正是那位把遗体整容师当成脏东西的妇人。
“你二姨家那几个不也都没来,有什么不好的。”
“我让你爸把小宝带回去了,他也是,脑子被门挤了,小宝才多大他就敢带来这种地方,今天差点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哒、哒。
妇人突然安静下来,细听,外面有声音,好像是高跟鞋的声音。
电话那头长子问她办不办追悼会,问了两遍没得到回应,就大声叫了她一句。
“啊?”隔间的里妇人回过神来。
那边问她咋了。
“没啥,应该是有人过来了,听到有声音。”她起身,整理衣服,接着说,“不办追悼会,明天火化完就带回老家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