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了阿泽这样说,芳儿心里真是打心眼子里羡慕。
她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阿泽的手,竟也发现这双手柔若无骨,除却指尖有些微微的薄茧,手掌却柔嫩的,一点儿也不像从小就做活计的使女。
芳儿便一边叹息道:“想必你家里的人还是宠着你的,还叫你关心自己的面孔。”
这样一说,芳儿便下意识地好奇问起:“你家人既对你如此好,怎生将你卖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过只是下意识说出来,随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毕竟若真是那样宠爱她,正常人家好好的怎么会把她送到人家的府邸中来当婢女?
无论是阿泽有心说谎,还是她家道中落出了什么变故,她这话都说的太不妥了些,于是忙忙道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不要介怀。”
芳儿见她满脸的愧疚,自己还有些懵懵的:“你同我道歉做什么?你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被人卖进来的,我是被人拐过来的……只不过我家里头从小便没有父母,是我的哥哥将我带大的,只是后来生了许多变故,我与我哥哥便再没见过面了。
不过我运气也很好,头一回做使女,就遇到这样好的地方。院子里头的规矩都不大,本本分分做事,赏钱也多,休息也多,比起从前那些东奔西走的日子,我觉得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再说了,从前也没有人同我说话,芳儿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心里很开心。”
芳儿是个嘴笨的丫头,从来没有与这般巧舌如簧的人说过话,她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是觉得阿泽将这样的家事都与自己说,心中十分感激,只说道:“你不怪我就好,我这人从小没念过什么书,不会讲话,有时候不是我口中那个意思,你别同我计较。”
阿泽笑着摆了摆手:“我怎么会同你计较?你多与我说说话,讲讲你们上京城新鲜的事儿,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两个小丫头凑到一起,开开心心的。
等回了寝室,阿泽便将脸冲洗干净了,重新搽了些脂粉,将面上的红团盖住;
芳儿便在她身后,将她蓬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二人其乐融融的,如同亲姐妹一般。
*
那两个丫头这般亲密,明棠与鸣琴却是不知晓的。
她隐约听见了外头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了一句小丫头的名字,鸣琴答了,还不等明棠再多问几句,鸣琴又在打趣明棠:“你说,你这般念着,若是大人回来知道了,心中可会开心?”
“……莫要再说了。”明棠气结。
见明棠被她揶揄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鸣琴愈发乐不可支。
她只在心里想,便是冲着这件事情就能够叫一直不肯怎么说话动弹的明棠生机勃勃的,她便也认了这一门“婚事”了,看谢不倾愈发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滋味。
但她着实是个促狭鬼,从前没见过明棠吃瘪的模样,如今怎么也要见一见,口中的揶揄话更是没停过。
明棠着实羞恼,经不住说道:“你这妮子愈发是坏的没了边了,这心肝儿越来越黑了,如今是不是连主子是我还是他都记不得了?话倒是句句都向着他,果然是女郎外向,我身边是留不住你了,看样子是当真得找个人将你这坏东西给嫁出去,否则你再在我这院子里头待两年,岂不是要骑在我的头上再来笑话我?”
鸣琴知道明棠与她生气,却从来都是纸老虎,没与她动过一次真脾气。话虽说的不好听,却没有那些意思。
知道她的底线,鸣琴愈发笑得有恃无恐:“可没有!奴婢可不敢接这个‘吃里扒外’的帽子,分明是你心中自己记挂大人记挂的凶,夜里都念叨着大人的名字,可见心中是想的厉害了,又不敢说出口来。
奴婢不过是将小郎不敢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郎君怎么还责怪我吃里扒外呢?”
她吃吃笑起来,又冲着明棠挤眉弄眼:“罢了,奴婢也是看着咱们小郎君长大的,我这儿有一计,能解你相思苦,你可要听?”
明棠臊得满脸通红,立即斥道:“不听!什么相思苦!”
鸣琴嘻嘻笑:“左不过,不过就是害了相思病了,要解开这相思病,却也不是难事,若是心中实在是想的厉害,不如将先前散出去的那些氅衣收上来?”
明棠一怔,知道鸣琴说的是自己先前因为福灵公主的事情,误会了谢不倾,嫌弃他给自己送的东西也肮脏污秽,遂将之前谢不倾命人送来的那几大箱笼的氅衣都赏给了潇湘阁的下人之事。
虽说后来她自己也命人做了许多,谢不倾也送了不少来,她心中却也有时会想起来。
自己做的东西,着实不如先前的,也许那是谢不倾头回送她的东西,不提也罢,提起来,心中还当真是有些不舍得的。
但赏赐下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之道理?
更何况,也都被人穿过了。
故而她咳嗽两声:“一派胡言。”
鸣琴却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只道:“郎君有所不知,那样的好料子,便是赏赐下去,也没有几个使女当真敢穿着的,她们平素里再清闲也有活计,氅衣这等金贵的衣裳,穿着做工若是扯着碰着了,便将衣裳也给毁了,故而她们都舍不得,都是收在自己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