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索命,扒皮抽筋,枭首于人前。”
双采脸上迸出强烈的爽快来,眼泪簌簌落下,却连声笑起来,笑的几近喘不过气:“报应到了,报应到了!定是我阿姊,还有那些千千万万为他所害的人来寻他索命,死得好!”
明棠静静地看着她,将一个装了银两的锦囊放在她面前:“若有空,你可去寺庙或观中为你阿姊点一盏长明灯,她当初含冤而死,如今大仇得报,来世也过的痛快。”
双采接了锦囊,连连磕头:“郎君心善,奴婢替阿姊谢过郎君。”
明棠叫她下去了,她依旧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明棠了,眼中无尽感激。
心善么?
她不心善的。
明棠不知自己何以配得上心善二字。
点长明灯,一是收买双采人心,二是为后事铺路,三亦是叫她松缓松缓自己。
她做每一件事情都要瞻前顾后,没有一件是纯粹无所求的,她又怎敢说自己心善?
明棠对着灯火看了看自己洁白莹润的掌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掌心看着洁白无瑕,却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明棠两世里,第一回杀了那样多的人。
她在院中讥讽那人不敢杀人却也杀了,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虽早已经知道这条路少不得鲜血迸溅,但当真头一回将旁人的性命拿捏在掌控之中,那般感受着实可怕。明棠终于晓得为何有那样多的人开了这个头便停不下来。
明棠并非是对手刃仇敌的自我摇摆,诸如魏烜之类的纨绔、那些要送她上绝路的狗腿,这位背负血债的仇敌自然可杀,她杀得毫不犹疑,若是从头再来,她仍旧会杀;
她今日思索,是为杀戮所震慑,于今日头一回体会。
人命坚韧,在割喉拔舌的极度痛苦之中也能挣扎许久才死去;人命亦脆弱,力不如人,为人鱼肉,在毒药刀剑之下又如此不堪一击。
权势于我掌中,生死皆由我命,难怪世间人皆愿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实在令人沉迷。
那样的矛盾与冲突带来的混乱感是极强烈的,明棠连饮那三大杯酒,就是怕自己一时心志不坚,落入杀戮带来的欲望深渊——杀戮爽快,亦带来对人命的漠然与蔑视。
明棠在告诫自己,不能成为欲望的恶鬼。若人心中唯独剩下杀戮,步步堕落,仇敌自可杀,无辜之人亦可杀,一切的一切皆可不择手段。
明棠自知自己算不得什么清清白白的君子,可她亦不愿丧失所有的理智。
她想了一夜,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只是明棠睡也睡得不安稳,一夜翻来覆去地做些怪梦,梦中光怪陆离,好似一剑斩了谁的首级——她说不上来那般滋味,只觉欣喜苦涩齐齐汇上心头,扁了扁嘴,低低地呢喃一声。
“这白日也思见本督,梦中也思见本督?”
第69章 斯文败类!无耻禽兽!
明棠被这声音所惊,猛然睁开了眼。
原来已是晨光熹微,谢不倾不知何时来的,正一手打起她的帐幔,垂眸戏谑地看着她。
明棠只觉得眼角犹自有些湿润,睁开眼却将梦里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她并不记得醉酒里与谢不倾发生的那些有关“哑巴新郎”、“不知上下”的事儿,哪知道她以为的神仙打架是被谢不倾这老阎王压着“打”了一顿。
而思及另一桩事,她赶忙笑眯眯地拍马屁:“千岁大人,多日不见依旧这般丰神俊朗。”
谢不倾便想起来,昨日她醉酒可不是这般说的。
这小兔崽子对着他这张面皮上下其手,还嫌弃他说话不中听,一口一个“杀材”、“老贼”。
要用他的时候就笑眯眯地说软话,用不着他了就叫他谢老贼,何等狡诈之徒!
于是谢不倾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明三郎好记性。”
明棠如今已经熟练掌握,这尊大佛心情好的时候叫她明世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她明三郎——可这大清早的,他又哪门子的心情不好?
但明棠心中是这样想的,脸上却比谁都温驯,摆出个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来:“不比千岁大人好记性,小的是个榆木脑袋。”
“是吗?”
谢不倾如今也算摸清一两分明棠的脾性了,她是有求于人才这般会拍马屁,今日定是又要求他什么了。
既是如此,他便要上明棠的榻,伸手去摸她的衣襟:“明三郎总是心口不一,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定是在骂人。”
明棠腰膝都是酸软的,她人不记得,身子却记得,下意识地躲,口中还要说:“怎么会,小的心口如一,心里头都在赞颂千岁大人悲悯慈爱,垂怜小的可怜。”
“说的倒好听,叫本督听听。”
明棠哪拗得过谢不倾,结结实实被他压着了。
呸!
杀材!
说什么听听心声,分明又拿上回那招来对付她,吃上瘾了?
明棠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实在吃不消,也起了一股子脾气,伸手将他的衣襟胡乱扯开,在谢不倾的胸口乱咬一气。
只是明棠那点儿牙劲儿和小猫挠痒似的,谢不倾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捉下来,愈发发了狠地弄她,于是她终于没了力气,只会嘤嘤而哭,气得不断打他。
等他终于作了罢,如君子似的斯斯文文地替她擦身穿衣,明棠还是含着一盈可怜的眼泪,狠狠又毫无杀伤力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