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琢寒潭似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瞬，冷冷地道：
“管家素有咳疾，不瞒圣人，近日的确是咳疾加重。不过现在官家已经歇下，圣人此时探病，却是多有不便。”
刘皇后轻笑一声，错过他的身形往九华殿望去，道：
“此时不便?沈卿倒是说说，何时能方便？怕是本宫不管何时来，都是不便吧？”
的确，她来了几次，都被挡了回去。可即便是被挡了回去，不也没有影响她得知官家的消息吗？
沈君琢面无表情，仍旧没有挪动脚步，道：
“圣人，为着您好，臣请您回宫！”
刘皇后笑了起来，呵，他说为了她好？她还怎么好得了？
她正要说话，却突然见沈君琢的神色有了变化，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过去，就见西南角门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浓重的黑烟乌压压地朝这边飘了过来。
“他们来了。”她轻轻地道，“你没想到吧，他们竟然能这么快攻破宫门？”
沈君琢这才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沉沉的。
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火光和月色中显得娇艳明媚，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专注地长久地看她。
她用如同耳语一般的声音道：
“你的人，也并不是如铁桶一般。李牧，他成了丞相的人呢！”
沈君琢心里掀起轩然大波，怪不得丞相敢在他拥有绝大部分兵权的时候发动这场政变，单凭着虎贲营，就算他们再强，九重宫宫墙高厚，想要打开宫门也非一时能够的。
只要宫门前能够抵挡住一夜，城外面他早已调动了大批人马，不消一个时辰，就能立即将整个九重宫围成铁桶，纵是虎贲营再勇猛，也能被牢牢控制住。
可是现在，宫门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开了，西南角门的火光说明着一切。虎贲营本来战力就上佳，再加上李牧的临时倒戈，禁军们同袍相残，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割了头颅。
他不再看刘皇后，高声道：
“赵飞勇，派人去西南方向增援！”
赵飞勇高声应诺。只是他还没离开九华殿前，就见有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用最后的力气喊道：
“报！敌军已攻破九华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君琢，就见他面色更冷，目光深邃地望向九华门的方向。
浓烟已经飘了过来，空气中是呛人的烟气，黑腾腾的烟气遮住了月华，一时间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
沉沉当中，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待众人看清，就见以刘丞相为首，身后跟着大成大半个朝廷的官员，各个形容虽然狼狈，脸上却是露着兴奋。
两侧有虎贲营的兵丁们排开，将他们护卫在中间，这样更加给了他们底气。
沈君琢眯了眯眼，禁军们往中间聚拢了一些。
刘丞相看了一眼站在丹墀之上的沈君琢和刘皇后，明知故问道：
“深夜了，沈大将军为何在此呀？”
沈君琢冷哼一声，道：
“某护卫宫阙，职责所在。倒是不知丞相为何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刘丞相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道：
“我听说官家病重，当臣子的，自然要来看看，怎能放任官家落入不怀好意之人的手？”
第212章 明月夜（5）
沈君琢觉得好笑，刘丞相倒是很会倒打一耙。
实际上，他也真的笑了。他道：
“丞相想要探病，待到天明即可，这样非召闯宫，知道的人，说丞相夜不能寐，忧心囯祚，不知道的人，可要说丞相意图谋反，带兵谋逆了！”
刘丞相听了，也跟着哈哈笑道：
“沈大将军所言极是啊！你沈君琢这样秘而不宣官家病情，知道的人说你是为了社稷安稳，不知道的人就会说你想要谋朝篡位！”
沈君琢冷哼一声，暗中动了动手，隐藏在身后的禁军暗暗往这边集结了过来。
他说道：
“丞相大人倒也不必这样巧言善辩，这些年来，你刘庆一片司马昭之心，天下人皆知。现在官家尚在，你就这样大张旗鼓带兵冲破宫防，却是蓄谋已久，终是忍耐不住要动手了。”
刘丞相哼哼冷笑：
“沈君琢，就算我是司马昭之心，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你说官家尚在，可这么些日子你让谁见过圣颜？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禁军已经将这九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你说，你这又是什么居心？”
正要再说，却听身后响起来开门的声音。回首一看，竟是昭帝走了出来，昭帝的身后跟着舒窈。
因为烟气，昭帝才一出来，就被呛到，咳了一会儿，顺手接过舒窈递上来的巾子擦了擦，才看着向众人，道：
“众爱卿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深夜闯宫，还能编出一番激烈言辞！”
其实从昭帝一出来，下面就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中有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刘丞相来，是因为很多天未见到昭帝，刘丞相言之凿凿说昭帝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会驾崩，沈君琢隐瞒天子病情，居心叵测。他们跟着来，是为了匡扶正义，以免大成江山旁落。
可如今见到能走着出来的昭帝，虽然咳嗽了一阵子，虽然那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了，但毕竟还能站起来、走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快要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