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守寒桑峰数百年,也第一次尝到有人常伴身侧的滋味。
说是他陪伴她,她也一直在陪伴他,为他雪一般空白的生活添上不少颜色。
谁知这孽徒、孽徒竟敢得寸进尺——
染上霞色的雪发青年拳头握紧。
女装男子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抬头,将瓷杯中失去最佳温度的茶一饮而尽。
“寒桑,”他意味深长地磨着后牙,“只怕不是单纯的徒——”
“住嘴!”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不说绝对不说了,行了吧?”
周穆寒恼火地盯着茶几,恨不得用视线将茶几面钻出一个大洞。
该死的。
最近怎么回事?
他好像......有一点想她。
*
“第二问。”
摆渡人说出这三个字后,人群仿佛被轰然重击,引发一浪又一浪的惊潮。
“怎么可能......这就是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不然呢,你还能答出更好的?”
这些声音犹如远浪一般,从未真正进入过黄离的耳中。
她看着摆渡人,神色专注认真。
旁边的刘子由却捏住她的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黄离眼眸微微弯了弯。
周榆晚眼神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神色却微不可查地一顿。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道与祸福,该如何参悟?”
此问一出,场面又骤然一静。
金瞳少年小声地喃喃道:“这也太难了......连题都听不懂......要不我还是趁早走吧,还能赶上老刘家的最后一碗牛肉面......”
*
另一端的周穆寒,神色却极为平静。
女装男子也看向屏风画面里的黄离:“你就这么放心她?”
放心?周穆寒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词,“她从不让人放心。”
“但我却信任她,有这个能力。”
*
周榆晚也抬眸看向黄离。
若是答不上,也无妨,他自由办法带她上山上舟。
清风抚过青衫,少女却突然开口:“当年雪溪翁,知命故知足。知足者贫贱亦乐,不知足者富贵亦忧。太极两分,阴阳两化,相生想融,相克想依,犹如祸福。故祸福道中有,两化如太极。知足之足,常足矣。”
望向她的珠宝青年眸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
就连摆渡人也愣了愣,
“......你是我三百年来,见过第二个的道心人。”
只是拥有这样的道心,又是金火双灵根,又怎么会在十八岁只是普普通通的筑基初期?
十八筑基,在旁人或许罕见至极。
但对于珠宝青年,这还称不上好。
他突然蹲下来,将碎掉的核桃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入袖中。
“第三问。”
人群中又出现一阵沸腾。
“难道她真不成能一次性过这三问?”
娇滴滴的白衣女修眼巴巴地扯扯师兄的袖子。
师兄一身黑衣,容色俊冷,星眉剑目。
“拭目便知。”
白衣女修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去看黄离。
“何以谓配天古之极?”
黄离一愣。
刘子由以为是这问题太过困难,前两问还有不少解释,最后一问就只有一句话。
而周榆晚却隐隐察觉出真相,眼角浮出柔和而蓬勃的少年笑意。
风钻过黄离的发梢,长发随着青衫一同浮动。
万忧河紫浪滚滚,烟水重重,犹如一隅神美又诡秘的天境,将人活困其中,不得解脱。
少女于沧浪前开口:“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配天古之极者,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
摆渡人苍白的唇竟然滚出一丝笑意。
“把紫山玉给我。”
黄离乖乖递给了他。
摆渡人掌心握住紫玉,上面的山纹一亮,刹那间云雾如群鸟,登顶欲求凤。
“上船吧。”
于是,这前往秘境的第一趟摆渡船,便由黄离、周榆晚、刘子由三人登上。
三人坐在小舟中,望着摆渡人不断地摆着船桨,在万忧河中翻过一层又一层的浪。
刘子由喂了一声,眼睛亮亮地,看向黄离。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最后一问,你到底是怎么回答出来的?”
出乎刘子由意料的,黄离啊了一声。
“你说最后一问?”
“是啊。”
“最后一问其实是最简单的一问。”
“啊?”这回又轮到刘子由吃惊了。
“最后一问,是书里的原话啊。”黄离好似想起了什么,露出微末的笑意,又如蜻蜓点水般飞去,“当时道门的老师还说,《道经》中的每一卷都要烂熟于心,没想到,真的有用啊。”
几人都没再吭声。
少女的思绪顺着长河飘啊飘,回忆里的宗门,却早已不再了。
*
“他爱重你。”
“不过就是嘴硬罢了。”
“他再怎养究竟还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如人一般产生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