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要经过东掖门和两座官署,幸而夜间不比白日人多,否则他半世清名和她闺誉尽毁。
虽然宇文宝姿也没什么闺誉可言。
夜间风凉,风声和马蹄声交错,但陆瓒驰骋之时清晰地听到身后人开了口。
“那日骑青骓的是贵妃?”
陆瓒道了声是。
宇文宝姿轻笑一声,没有再讲话。
过了建春门后,宇文宝姿又指了万岁门。
万岁门后便是永巷,因着历朝历代处死过不少宫人,传闻夜间有常有呜呜悲鸣之声,并无多少人敢靠近。
“到了。”宇文宝姿利落下马。
陆瓒也翻身而下,将凌霜系在门外。
宇文宝姿沿着宫墙向前,过了万岁门后带他进入永巷。
永巷作为太极诸宫和后宫夹层的一条道,夜间各宫落锁后并无人来。
风声呜呜扫过永巷,倒真有些像女人的悲泣。
二人并没有走很远,宇文宝姿一路摸着南面宫墙,不过几十丈后便停了下来。
她伸指仔细摸着墙面。
夜黑风高,陆瓒借着微弱月光勉强看到她的动作。
宇文宝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从看似平整的墙面掏出了几块石砖来。
魏宫宫墙皆是夯土蜃灰所制,若不是刻意为之,是不可能这样轻易取出石砖来。
一块石砖有时重数十斤,陆瓒见她取时臂膀发颤,便蹲下身道:“我来帮你。”
“不用。”宇文宝姿制止了他,“你不知道如何取,弄坏了白日里会看出痕迹。”
陆瓒叹了口气,只得道:“有劳你……”
宇文宝姿手下一顿,没说什么,继续取石砖。
取了十数块后,已经可见一处将将够一人通过的石洞
宇文宝姿跪在地上,也不管自己此时姿态不雅,轻松地钻了进去。
陆瓒望着这个洞,有些发怔。
那厢宇文宝姿钻过后,等了一会儿未见他来,便催促道:“你不是想见我祖父?如今除了这里,没有其它办法进来了。”
说完她又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冷了几分:“我宇文家的人也不是个个喜欢钻狗洞人洞的,若是国舅觉得打这处过有失身份,不妨回去等明日求见。”
陆瓒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也跟着钻了过来。
宇文宝姿轻哼一声,等他通过后继续顺着夹道前行。
陆瓒默默跟在她身后,鼻尖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脚下也似乎踩到什么一般,不像是宫中随处可见的石板路。
“这里是含章殿后头的夹道,除了陛下和祖父,没人知道这处。”宇文宝姿开了口,并未回头,“我信你不是那等多嘴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石榴
含章殿往西便是中宫,中宫无主。
二人顺着夹道一起向前,在中宫后被禁军逮了个正着。
“何人闯宫?!”
枪戟突出,直直地对准他二人。便是宫墙之上也出现了一层黑压压的人影,张弓埋伏,十分戒备。
陆瓒不留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取出腰间小包,甩给为首禁军。
禁军看后,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沉声道:“你身后那名女子是谁?”
夜闯宫闱等同谋逆,九族也不够诛,实在不可小觑。
陆瓒正欲开口替她解围,眼角余光见宇文宝姿也掏出块玉牌来。
禁军丢了枪戟武器,哗啦啦跪了一地,墙头的浓重黑影随之淡去,不知藏去哪处。
宇文宝姿收起玉牌,嘱咐道:“入宫只为寻大司空,不会酿出祸乱。等陛下回宫后我自会向他请罪。”
禁军统领道了声「不敢」后,撤去防备。
这样一来,二人便一路畅通无阻。
陆瓒没有问她带的那块玉牌是什么,宇文宝姿也没有答。毕竟二人算不上熟络,没有道理去向对方说明。
且人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如此一路无话,直到站在徽音殿宫门前。
宇文馥刚哄了拓跋珣入睡,还未歇下,便听到外间有声音。
不过片刻舜华便来禀:“国舅与宇文大小姐求见大人。”
宇文馥似是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谁?谁和谁?”
舜华又重复了一遍。
宇文馥扶着椅子将脚上的一只木屐扔了过去。
“欺我年老痴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一块儿来了这儿?!”
舜华轻巧地闪过,委屈地道:“大人不信就去看看嘛……”
宇文馥将信将疑地跳着脚出了门,果然见院落里那棵歪脖子杏树下站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儿。
陆瓒见他出来,行了个晚辈的礼节。
“在下有要事求见大人。”
宇文馥压根不吃这套,冲着宇文宝姿问道:“你怎么能来这里……”
蓦然间他想起一物来,感觉五雷轰顶。
“你失心疯了?!”宇文馥破口大骂,“你用了玉牌?!”
宇文宝姿默默地点了点头。
宇文馥气得浑身发抖,嘴里还在骂着,中间夹杂了一些陆瓒听不懂的鲜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