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睁开眼,触目便是床榻后的屏风,上面绘着无边的黑海,中间有天海神伐楼那在翻搅海浪。
“醒了?”
拓跋澈躺在她身侧,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浮山没说话,将头埋进他怀中。
拓跋澈揉着她的脑袋,惊异地发现她的肩膀一颤一颤地在动。
“别哭,这不是将你接来了?”他轻抚着她的背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过了好半晌,等浮山稳定下自己的情绪后,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元承,谢谢你。”
拓跋澈笑得开怀:“谢什么……早就想接你进府了,求了外祖多少次他都不答应。还好国舅同他处置了一个御女,即便丘林俭骂我也是带着他们一起。
趁如今二哥还没回来我才好动作,等他回来了,便是外祖和太后都答应,我也没办法将你接进来。”
说完他又道:“浮山,你可得好好谢我,等二哥回来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
浮山仰头看他额间微微蜷起的碎发,将手指探入他衣襟内。
“元承要我怎么谢?”
拓跋澈喉结一动,吞咽了两声后便急不可耐地行动起来。
如果有选择的话,没有人愿意漂泊,同一个人安安稳稳地在一处才是她的归宿。
宣光殿……
秋氏执了灯走进寝殿,见李妩靠在榻上,面色雪白。
“怎么了?”她上前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气色怎么这样差?”
李妩望着她,气息有些不稳,蹙眉道:“自打流了胎以后……我这夜里睡觉总是做噩梦,天亮才能将将睡下。可寻常嫔御哪有我这般白日睡觉夜间点灯的?我这胸口也是,老觉得堵得慌……”
秋氏不会把脉,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请御医,否则不仅李妩,就连她和李娴也要玩完。
“你不要慌,我去托人弄些保养的药来。”秋女史握紧了她的手,又安抚道,“你也放宽心,不过一个孩子,还能怎么你了?我倒瞧着你这是心病。”
“但愿是吧。”李妩道。
秋女史站起身来,正准备向外走,又听背后李妩在唤她。
“我同阿娴一道向太妃请安时,阿娴说自己最近腹痛。我担心那药会损她身子,劳烦你也找些药,看能不能医好她。”
秋女史这下便有些为难。
“是药三分毒,也不能乱用药。”秋女史道,“她年轻,又未孕育过子女,顶多痛上一阵,月事也乱上几日,没什么大碍的。后宅妇女手段多,便是你娘……唉,总之你信我便是。”
李妩眼神黯了一下。
她知道秋女史是什么意思。
她和李娴的母亲毕竟是江南歌伎,嫁给父亲李伯言时有几房妾室。
不过她们的母亲毕竟在风月之地长大,手段极多,看着李伯言宠了哪房,第二日便直接命人灌药以绝后患。
是以秋女史见过的阴私的确不少,所以才敢这样断定李娴没有事。
只是风水轮流转,不知道这位主母当年灌别人汤药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也会如此?
“陛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李妩又道,“您动作快些,不能叫人瞧出端倪。”
“那是自然。”秋女史说罢,执起灯又走了出去。
白日阴沉,夜晚更是无月无星。
掖庭中风声呜呜,卷带着血腥气不知去了何方。
第二百零二章
秘窟
九月二十六,酉时。
晚间掖庭深深,与之隔了一座永巷的太极殿宫院亮如白昼。夜色悄悄地溜进窗棂的夹缝中,却没躲过偏殿的灯火。
大司空宇文馥吃饱喝足后,躺在榻上抠牙。
他时不时看看拓跋珣
自打跟司马晦念书之后,小孩儿倒是一日比一日地稳重了。
大约是复习完毕,拓跋珣才从书案中坐起来,对宇文馥道:“外太祖,父皇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宇文馥「嗯」了一声后道:“已经在京郊了,约摸明日就会回宫。”
拓跋珣听后却并没有十分高兴。
他在偏殿来回踱步,模样看上去十分焦虑不安。
宇文馥随手摸起一个干枣砸向他。
“吵死了!看完书就睡觉,你瞎跑什么!”
拓跋珣挨了一记枣,突然扭头看向宇文馥。
他越长越像他的父亲,尤其是那双眼睛
宇文馥瞬间清醒。
拓跋珣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脱鞋上了他的榻,摇着他的胳膊道:“外太祖,我想问您个事儿。”
宇文馥翻身给他腾出一大块儿空:“你问吧……”
拓跋珣像是琢磨很久一样,开口便是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我不想当太子。”
还好宇文馥是躺在内侧,若是躺在边沿上,恐怕现在得摔个跟斗。
宇文馥定了定神,拼了命地暗示自己眼前这孩子还小,经不得揍,不然恐怕要操起手边的物件给他一套连招。
饶是如此,他依然上了手,揪住拓跋珣的耳朵骂:“你得了失心疯了?!你父皇只你一个儿子,你不做太子谁做太子?!你想让你爹立个什么皇太兄、皇太弟,再等他们想法子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