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馥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再拜。
“老夫就这一把老骨头,其实继续替他做事,倒也没什么……”宇文馥看着天边夜色,有些难过地道,“可老夫丧子二十年,膝下只有猫儿这一个孙女……”
说起宇文宝姿,宇文馥再也无法忍受,将面容埋进那双枯瘦的大手中。
“那胯下之辱已经让她在京中抬不起头来……老夫……怎么能……”他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怎么能再让她跟着老夫受人戳脊梁骨……”
这下,陆瓒也终于明白了宇文馥的心意
所幸宇文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便抬起了头,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模样。
只是眼睛依旧有些红。
“此事,没有人有错。”宇文馥又道,“做皇帝本就如此,你看大齐同骠国连年交战,国力已大不如前。大魏却已经将近十年不曾有过战事……做皇帝,皇帝要怎么做?
还不都是先打下来一片地,等安稳后再让这块地上的人好好种地?
他有这野心,对现在的鲜卑大臣来说绝对是件坏事,对边境来说是一时的坏事,可放长远来看,却是好事……
可惜老夫已经不同于从前,如今老夫已经剩不下多少年的活头,只想看着宝姿嫁人生子……”
陆瓒抬起了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听到自己说:“在下想娶宝姿为妻。”
第四百一十四章
求娶
“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宇文馥指着陆瓒的鼻头破口大骂,“老夫的女儿入主含章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孤魂野鬼呢!这才当了几天的县公国舅就想着娶我家猫儿?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陆瓒也有些懵
宇文馥在厅中来回踱步,不时地指着他骂骂咧咧。
“早先宝姿在徽音殿时,老夫看你见天儿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对劲
跟那鬣狗豺狼见了肉似的,喜得那张挂了人皮的脸都要绷不住!老夫吃过多少盐走过多少桥?早便知道你小子图谋不轨
陆瓒一句话被骂得得狗血淋头,心中倒无多少羞愤
且宇文馥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哪怕是换做他学生贺兰问情,恐怕也要骂上数个时辰才能罢休。
“你娶她,怕不是为的那玉牌吧?”宇文馥突然想起这事来,狰狞一笑,一张老脸上褶皱横生,“老夫就知道你打的这主意!告诉你
陆瓒一句话引他千百句地骂,可到底是好脾气的人,被骂了这一通也还是像平时那般一副温和中带着浅笑的模样。
陆瓒越是这样平和,宇文馥便越气
“明知老夫明日便要走,非要踩着这个时辰过来,心里打算着若老夫不答应,你便跟着我们回辽东?!”
宇文馥犹不解恨,“还有你家那迂腐难缠出了名的老夫人……宝姿是老夫唯一血脉,岂可因你一句轻飘飘的话随意许人?便是她表兄元烈元承二人来求,老夫照样抬脚提溜着他们的屁股踢出去!”
陆瓒被这通狗血从上到下浇了个通透,却也不曾生气
自家的女孩儿最是珍贵,当初天子纳小四时他心中亦是十二分不满,可惜架不住天子威仪胁迫,不然他绝对不会放手。
宇文馥的态度在情理之中,毕竟于他而言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外人看上他孙女,纵然是满心倾慕呢,在他眼中恐怕也只是觊觎垂涎罢了。
“在下的确身无长处,又欠过宝姿大大的人情。”陆瓒苦笑,“宝姿是大人心头肉,可大人有没有想过,赫连遂依然在朝中活跃,且慕容擎眼下也刚回了京
大魏从来没有两个外戚同幼年皇子同在京中而天子不在的道理。大人一直在替陛下遮风挡雨,何不也相信在下一次?”
宇文馥眉头一挑
“信你?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从老夫手上将宝姿哄骗走?!”他狞笑道,“老夫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您刚刚还说我家老夫人迂腐难缠,您说在下是汉臣,不一样也是迂腐?”陆瓒无奈道,“天子治下国泰民安,纵然有少数人依旧存在偏见,可北境王时起鲜卑便言自己乃华夏之后
音不同,从来是鲜卑人习汉话,未曾有过汉人去学鲜卑语的,太祖、先帝、当今天子衣食住行一应从汉,还广纳汉女嫔御,为的便是消除偏见……”
“他们是他们,老夫是老夫!”宇文馥见他搬出来前头死了不知多少年的那几位,偏头道,“今天你就是说出花来,老夫也不会允了你!”
宇文馥态度十分坚决,他绝对不会让宇文宝姿嫁给陆瓒。
陆瓒亦是不肯轻易罢休之人,正欲继续请求,听见外头一阵丁零当啷的零碎声响。
宇文馥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听到声响后便起身向外走。
经过陆瓒身侧时,他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伸手拍了拍陆瓒的肩头,低声道:“猫儿是我心头肉,京中势必有一番暗潮涌动,老夫是绝对不会让她留下的……琢一,元烈对你四妹是真心,你又是汉人,未来可期。
以后别说京中,天下胡汉贵女尽你挑选。你若还感念她从前助你之情,不妨放过我家猫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