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鸯平静地道:“大司马赫连遂猝死在建春门,如陛下所料,那位遣出宫的嫔御自请为他敛尸。”
天子没有抬头,只说了两个字
温鸯踌躇片刻,双手依然举过头顶,十分谨慎小心地道:“端王殿下……已于半个时辰前气绝而薨……”
说罢,他舒了口气,又吊起了另外一口气。
翻页声倏然而停。
天子凝视着手上的杯子,见浅浅的茶水上倒映出窗外雪景。
“朕知道了。”他的平静出乎温鸯的意料。
温鸯正要告退,却听天子又吩咐道:“将他与浮山二人合葬吧。”
温鸯回了声是后,离开东堂。
走到廊下时,见李遂意与石兰二人带着皇子迎面走来。
他上前一步拱手揖道:“殿下……”
拓跋珣冻得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正被石兰牵着。
“温刺史。”他仰起脸问,“孤这时候进去会打扰父皇吗?”
温鸯想起他出来时天子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后道:“殿下此时打扰再合适不过。”
拓跋珣不懂他的用意。
石兰松开了他的手,笑道:“殿下,去吧,好好劝劝陛下。”
拓跋珣噢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东堂。
温鸯与李遂意石兰站在廊下闲聊。
“石女史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温鸯笑道,“这里先恭喜女史了。”
“为娘娘、为陛下效力而已。”石兰抿唇摇头跟着笑,“温大人不也是?”
温鸯颔首,又对李遂意道:“这一场劫难后朝堂上下空出不少位子,陛下废寝忘食连日处理政务、选拔新人,看模样又消瘦不少。李内臣多劝劝陛下,莫让他熬坏了身子。”
“劝是劝了,可陛下不听呐!”李遂意叹道,“能劝得动的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人
温鸯心下觉得天子不像是因为忙碌便会遗忘贵妃的人。
“虎贲军还在镇南大将军手中,若此时再生出什么意外,陛下难以周全。”温鸯低声道,“陛下胸有沟壑,他做什么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三人一同望向东堂,听到拓跋珣正在唤他。
“父皇!爹爹!”拓跋珣将手肘支在案上,伸着头去看父亲,“您的眼眶怎么红了?”
天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臂将他抱到自己腿上,递了笔给他:“写几个字给父皇看看。”
拓跋珣执了笔,左右望望,扯过父亲之前写过的一张纸,一字一句地临摹下来。
“适于己,而无功于国者,不加赏焉;逆于己,而有劳于国者,不施罚焉……”
道有其术,术亦有道。然而人心多变,圣君难为。
第五百零四章
村姑
十一月初三,徐州。
陆贵妃自打生下来便没过过苦日子。
冬日在她的印象之中,是不可骑马但能在院中戏耍的季节。
她怕水,但冬日里能溜冰,还能冰钓
冬日里对她而言,除了室外,似乎也没那么冷。
想起以前的日子,再低头看看身上灰扑扑的羊皮袄,陆银屏将手对插进袖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刻她正坐在一棵高高的枣树上,背后是一条广阔的通往群丘的大路。
群丘下的村庄落寞地望着这位新来的村姑,正如这位新来的村姑落寞地望着大路另一端尽头的斜阳。
秋冬穿着同样灰扑扑的羊皮袄,正远远地蹲在一旁的胡麻地里方便。
陆银屏闻见了臭味儿,几日以来没有表情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地从树上跳下来,用眼睛在地上寻觅了片刻,俯身捡了颗小石子儿丢向秋冬。
“唉哟!”秋冬吃痛,眼中却有不小的惊喜,“小姐……您终于愿意理我啦?”
自打被慕容擎打晕弄来这里,她的贵妃娘娘她的四小姐便再也没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
秋冬知道她没能回京,心里正憋着不少的气,也不敢惹她,却是放心不下,只能远远地跟着她。
陆银屏抿着嘴,又捡起一颗石子儿丢过去,丢完便朝庄子里走。
“小姐!您等等奴!”秋冬迅速地解决,随意地清理了下后便提裤跟了上去。
陆银屏回头嫌弃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准靠太近。
秋冬捻了袖子闻闻自己的身上,觉得没什么味儿。
俩人一前一后地在道上走着,隔了三丈远。
“小姐,小姐,您什么时候才肯说话呀?”秋冬盯着她的背影问。
陆银屏没理她,用穿着粗布鞋的脚踢着一颗小石子儿。
那小石子儿刚触到她的脚尖,便向前迸出数丈远。
“其实……大将军也是好意……”秋冬期期艾艾地道,“今早京中那边来报信儿,说那边翻了天了,说端王殿下的那位夫人伙同大司马吃了好些人。您说,您当时要是回去了,陛下顾您不得,您再遭人吃了怎么办?”
说罢秋冬还故意吸了一口口水,又道:“您白白嫩嫩香喷喷的,搁我我肯定第一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