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说我是个好人,便也应信我已不恨樱樱。对于你,只当是顺口一问而已。同样,今日我已说了我想走,若你回宫后回禀陛下,我依然逃不过一死。”
他站起身道,“我带着诚心来,你却说这等话,实在教人寒心。”
陆银屏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见他真要走,便赶紧拉住了他的袖腕。
“您别生气,刚刚就当我胡言乱语。”她道,“您体谅我一下,现在我不是一个人,自然草木皆兵。您坐下来,咱俩好好商量……”
慕容擎又叹了口气,坐在包浆的桌前。
“留不留,我心里还没个底儿。”陆银屏平静地道,“我没生过孩子,可我知道生孩子疼死个人。从前我就发誓以后一定不要孩子,后来跟了陛下,见他有个现成的,我其实特别高兴
可今天她们说我约摸是有了,我总觉得难受……我还不想要,却还不舍得,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我,将我接回去后我该怎么说?
以他的脾气,定然会叫我拿掉,反正有佛奴在,不愁当不上皇后、太后……可是,可是我……”
她低下头,两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我舍不得啊……”
第五百一十三章
损益
陆银屏自认是无才无德之人。
她自小被夏老夫人接去瀛州,并未多侍奉双亲半分,在忠孝为先的当下算不得孝女;
她蛮横自私,事事以己为先,亦算不上一位体贴的情人。
可便是这样的她,在孕出另一个生命之后才感觉到自己也如同新生了一般。
于母亲而言,孩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作为天子嫔御,孩子是勾魂索命的象征
可偏她们生在大魏,生在高门,又入了宫,其后便胆战心惊地提防自己有孕。
说得难听些,不过是个用来生养皇子的高贵些的东西罢了。
她一直以为,即便入宫的目的不同,最后的想法也应是同旁的嫔御一样的
不想生孩子,怕生孩子,若有了就拿掉,左右受宠的依然是她,不会因为孩子而失宠,这是她的自信。
可如今真有了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么个想法。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想看看肚子里的小东西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可以,还想再将他养大些……念书她不行,教不得孩子什么东西,可她会跟着学啊。只要以后她能跟这孩子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去学啊。
可偏偏碍着那层规矩,她恐怕日后做不到看着他一起长大了。
她也不恨皇帝
何况这是他们的孩子,料想他知道了之后也定然会为抉择所痛苦吧?
陆银屏打定了主意
她很快便理好了情绪,抬头时眼圈周围还泛着红。
“你先将熙娘她们唤进来。”她道,“只听着,别多话。”
慕容擎应声而出。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深信她与妹妹慕容樱不同。
慕容樱既是王族教养出的贵女,亦是其中异类
陆银屏的「异」除却珍惜,更在于好奇。
她看似草包一个,然而对于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有独到的见解
她像一只刚学会展翅的幼鸟,愿意用稚嫩的双翼去丈量每一寸苍穹,无论晴空还是风雨都不曾停留过。
只可惜,她不是自己的妹妹。
不过也还好,她不是自己的妹妹。
慕容擎将三人请进来,秋冬又拿了两个蒲团来坐到他们身边。
陆银屏倒也不拐弯抹角,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事儿,不能告诉陛下。”
她同慕容擎达成了默契,秋冬和苏婆又是伺候惯了她的人,嘴巴多严实自然不用说。
所以四人齐齐看向熙娘。
熙娘是先太后的侍女,为天子操劳半生,算是他们中间唯一的外人。
她也想过这个结果。
“奴知道您的意思。”熙娘道,“您不想奴禀报陛下,因为担心陛下知道后会伤心
伤心的事儿再重复一遍,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陆银屏差点儿被逼出泪来。
她偏了偏头,装作有风尘入了眼睛,快速地拭去一滴泪,而后转过头来道:“拿了难受,不拿就是个死……如今陛下正是最操劳的时候,最宠的兄弟又没了……你们还记得凌家堡那次吗?我真担心同他说了之后会出什么事儿来……”
诸人想起却霜时贵妃被掳去凌家堡那日,天子流了血泪,浑浑噩噩记忆错乱一事。
太祖、先帝死前均是如此,疯疯傻傻到不识得熟人。约摸是受刺激后才有的,毕竟他们不是,不了解其中缘由。
熙娘上了心,点头道:“的确……先帝临走前已认不清任何人,甚至还差点儿掐死常伺候的几位内侍。”
“那就是了。”陆银屏道,“若我想清楚了,不要孩子了,就偷偷拿掉,也不让他知道,省得他伤心……”
熙娘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困难
当初先太后便是如此,不想自己产子后立时赴死,冒着险说自己生了位公主,这才侥幸活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