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看着金发碧眼的母亲,用蹩脚的华语说出“仁至义尽”四个字时,却只想笑。
“什么仁至义尽,”他第一次哭戏演得那么好,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母亲、看着这个冰冷的家,僵硬地扬起嘴角,“鲜廉寡耻才对。”
母亲的词汇量尚且无法理解何为“鲜廉寡耻”,但她敏锐地感受到儿子的状态很不对,隐约有种弄砸了什么的感觉。
“我可跟这件事没关系啊,”她连忙撇清关系,“全程都是你爸撞的人,也是你爸私底下给医院送了钱。”
“你要恨,就去恨你爸!”
弗洛里安不怒反笑,“你说得对。”
“他当然是主犯,”他定定地看向松了一口气的母亲,诡异地扬起嘴角,“你是从犯。”
“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将你们一起送入监狱。”
“我发誓。”
没有人将弗洛里安的誓言当真,他被听到转述的父亲愤怒地关到地下室,足足关了十天。
十天后,他再也没说过这件事,甚至再也没犯过“病”、发过“疯”。
他顺从地听家族的安排,跳级、宣传、参加《天才集训营》。
除了有个喜欢研究机器人的“小爱好”,几乎把自己活成了完美标杆。
他的父母常会为此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险些“失足”的少年。
“要不是当时我发现得早,说不定他真就那样‘疯’下去了。”他们在社交圈里大谈育儿经,“好在我们当机立断,立刻斩断了这种倾向。”
“否则像那个,明明是女孩,像网上那些发疯的穷人一样,天天嚷嚷着自己是男的,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身旁的人纷纷赞同,弗洛里安从这些奉承声中走过,常产生一种时代的割裂感。
这个国家的中下层过分地强调民主自由,他们将性别划分成了十几种,只为彰显自己的特殊;
但这个国家的顶层,又如此的封建可笑,他们不能接受跨性别主义者,甚至将同性恋视为疾病。
只有在作秀时,才会屈尊纡贵地高喊几句口号。由此,女权成了旗帜,性向成了生意。
弗洛里安又一次感受到人类的虚伪、可笑,于是他更专注地投入到机器人研究中。
但研究机器人需要钱,流水的金钱砸下去,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成果。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背离自己的誓言,他不仅没有应诺将父母送入监狱,反而顺着他们的心意在成长。
他明明是为了摆脱父母才想研究出能陪伴自己的机器人,却反而因此主动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层来自父母的枷锁。
直到刚刚被拉住的一瞬,弗洛里安才恍然,原来软弱的不止保姆,还有他。
原来从犯不止母亲,还有他。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呢?”
伊芙不解道:“你知道,无论你的父母会不会被重新调查,无论他们是否真的会被推翻判决送入监狱,你都无法再继续录节目了。”
这才是弗洛里安的父母有恃无恐的原因。
《天才集训营》毕竟是一部全年龄向的综艺,断然不会允许嫌.疑.犯的孩子继续参加节目。
“没关系,”顺利将一切托盘而出,弗洛里安反而变得平和起来,“我之前那样才是走错路了,现在刚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回到了他们应有的位置上。
“简直是禽兽!”瓦爸恨得直咬牙,他是个好父亲,自然无法理解这种父母。
沈年对弗洛里安彻底改观,他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不用怀疑自己,你做得很好。”
沈呦呦也点点头,她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毫不犹豫,“如果是爸爸这样,我也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这种有人站在自己背后的感觉有些奇妙,但并不坏。
弗洛里安从保姆的手臂上跳了下来,他走到沈呦呦面前,垂眸,“谢谢你救了我。”
这个“救”显然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许多看直播的老观众已经开始提前热泪盈眶,有人开始刷【前方治愈高能】,然而沈呦呦却摇了摇头。
她看着弗洛里安,露出个大大的笑:“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救了很多人,比如于羽姐姐、天均哥哥、爸爸……”
沙漠边缘,温如玉大喊:“有信号啦!”
于羽立马挤开爸爸凑了过去,刚看清手机屏幕,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眼睛一亮:“妈妈!爸爸!”
……
电视屏幕前,贺天均紧贴着爸爸坐在沙发上,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精神一振,下意识抓紧了沙发。
边泽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又强行把他攥着沙发的手拉到自己肩上,“看直播就好好看直播,沙发得罪你了?”
这种新奇的被父亲教育的感觉……
贺天均不仅没生气,反而看着爸爸,讷讷地点了点头,露出些许笑容。
边泽:……糟糕,儿子太乖了怎么办?
以后出去了会不会很容易被骗啊?
这边的老父亲还在发愁,屏幕里的沈年挑眉,“救我?大义灭亲?”
“你干坏事了我才会大义灭亲嘛!”沈呦呦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爸爸你为什么只关注这个,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沈年被气笑了,他想故技重施,将小姑娘的脑袋揉成了鸡窝头,却被灵活地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