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寂却好似看不见她的窘迫一般，慢条斯理地将胸口的衣襟系紧，嗓音平稳如初：“郡主中药不深，属下已经让人来看过。郡主起先不肯服药，打翻了好几碗，属下才贸然出此下策，望郡主谅解。眼下服了药，郡主可有好一些？”
他自然不会让外人看见小郡主这副模样，诊脉、抓药、喂药，更衣拆发，皆是他亲力亲为。
倒也不是李明寂精通医术，而是他对这种药十分熟悉。
萧绥总会发疯。
折磨人是他取乐的方式，身边亲近的人无一幸免，尤其是李明寂。
幼时被灌下一碗又一碗不知名的药，只剩一口气再为他解毒，如同驯犬一般。
萧绥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想要活命，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向他摇尾乞怜。
前世一碗药毒哑了他的嗓子还不够，萧绥想要看他发疯，看他与自己一样暴戾无常，于是又寻来新药。
药效又狠又霸道，灼烧他的筋脉与骨血，逼溃他的理智。
李明寂冷静又疯狂地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再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皮肉。
终于有一晚，他失控了。
觊觎多年的人就在掌中，他再也无法保持克制与冷静。而戒律一旦被打破，就会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一次又一次地放纵了自己。
舒窈并未看见他眼底的隐忍与复杂。
事实上，她连直视李明寂都不敢了——倘若她会凫水，此刻已经把自己藏在温泉池中，恨不得没有见过李明寂。
他都这么解释了，她还能追究什么？要追究，那也是自己先出的问题。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越是如此，舒窈就越是崩溃。
天啊，她都做了些什么。
记忆完完整整地呈现出她的心态。
意识模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有着前所未有的大胆，既然李明寂是她的贴身侍卫，那就该让她为所欲为。于是她主动亲上了好奇已久的薄唇，还逼他回应她。
再后来，她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把眼前的李明寂当成梦里的登徒子，他越是亲她，舒窈就越加发狠地咬，一如梦境那般。
“郡主？”
耳畔再一次传来低唤，舒窈连李明寂的声音都听不下去了，从托盘抓了颗糖，拉着李明寂的衣襟把糖塞进他的嘴里：“别问了，本郡主已经好多了！”
柔软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瓣。
二人皆是一愣。
李明寂怔了片刻，旋即低笑起来，感受着酸中带甜的糖缓慢在口中化开，一抹愉悦轻快地划过眼底。
“好，”他微笑，神色是少见的放松，“属下不问。”
小郡主对自己此刻的模样一无所知。如今她散开三千青丝，眼角与唇瓣皆浸了红意，仿佛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诱人采撷。
先前混乱之中，有好几次，小郡主抓住了他的腰带，让李明寂在失控的边缘游走。
他最终忍耐了下来。
已经犯过一次错，那么乘人之危这种事，便没有了做第二次的必要。
更何况……
看着小郡主涨得通红的脸，李明寂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
舒窈盯着温泉池畔白玉做的石阶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有正事没办。
现在什么时辰了？这么久没回去，东宫那边，岂不是乱了套？
她依稀记得昏迷之前，是有位宫女自称是太子妃相邀，才把她带到望湖亭去的。
看了一眼仍然亮堂的天际，舒窈转头对李明寂道：“本郡主要回宫。”
说完才意识到二人还在僵持之中，李明寂已经点了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嗓音温和得一如既往：“好。”
“……此事不得声张，”舒窈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先前怎么过来的，就怎么走。”
李明寂仍是道好。
他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舒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青年温朗清俊的眉眼。
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甜香，或许是他口中糖的味道。
她也吃过那颗糖，而是以那般难以启齿的形式。
那李明寂呢？
他心里……又是怎么想？
第104章 心乱
暗道冗长，不见光亮，弥漫着陈腐的味道。
倘若不是意外触发机关，舒窈也不会想到，皇宫之下居然藏了这么一条暗道，还能通往郡主府。
“李明寂，你是怎么在暗道里找到路的？”
舒窈好奇起来，便全然忘记了二人先前的窘迫。又或者是李明寂的目光太过平静，让舒窈连追问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
“暗道之事，属下先前便有所耳闻。说是自前朝睿宗时动土，直至哀帝建成，囊括整座皇城，”李明寂微垂的眼眸下看不见表情，“而皇城方正，皇宫坐北朝南，如北辰悬于夜空。郡主府在皇宫之东、皇城之北，以皇宫为指引，沿着一个方向走，便找到了。”
皇宫按照北辰星的方位所建，舒窈确实听过这个说法，因此皇宫又称紫宸。不过，通过天上的星星来辨识方位，那是野外才用的方法。舒窈长这么大，除了幼年去过江南，其余时间都在皇城，更不可能在野外生活了。
那李明寂呢？
他又是为何，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心中的疑惑尚未问出，一只修长的手忽然覆了上来，蒙住了舒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