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天生力气大,别把老头吓出好歹吧。
闹腾了一会儿。
米面下去大半,刁氏端了几笼去灶房,打算先蒸一锅出来。
诱人的香气很快飘至满院。
“咕咚!”
土墙外突然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沈春行奇怪打开门。
外面恰好站着薛永安,他一手拎着礼盒,一手提着个孩子,后面还有匹枣红马在扒地。
“虎子?”
男孩尴尬挠挠头,鼓足勇气问:“春姐,能给我一个那啥粑粑吗?一个就好!”
他双手合十,不断哀求,两条瘦成麻杆的短腿笔直朝向地面,被薛永安提溜着,没有丝毫反抗。
与平日里的调皮反差甚大。
“一个?不行!”
沈春行迎着男孩失望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脑袋。
“怎么着也得带八个走吧,过年咱要讨个吉利。”
虎子呆愣愣,有些不敢相信,又有点惊喜,以至于被薛永安放下后,仍佝偻着背站在门外,不敢靠近。
想来他以前很少得到过旁人的善意。
不习惯。
也害怕。
刁氏站在灶房门口瞅了眼,没有多说什么,等蒸好后,捡了八个放进大碗。
“上面平口的那四个是糖馅儿,打花叉的是雪菜,十字口是萝卜馅儿。拿稳了,跑快点,回去要是冷了,就再蒸一蒸。”
“明儿记得把碗给我送回来。”
虎子便是村头姜婆婆的孙子。
俩人相依为命,可以说是狭村里过得最差的人家。
就连吴家姐弟,都有沈家照应,他们却什么都没。
无力种地。
无钱买粮。
无药可医。
虎子浑身绷紧,鞠了个躬,沉默着跑走。
他奶的时间不多了,只想老人家在走前,能吃口好的。
第81章 小年(三)
“薛大人越发客气了,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嘛,你看他俩就没带。”
听到熟悉的客套话,薛永安露出微笑。
“一些灶糖跟年糕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图个应景。”
他自然不会傻到把刁氏的话当真。
被指到的俩老头互相望眼,一弯身子,就要往灶房里开溜。
“整好薛大人到了,可以开饭咯,我去帮忙端菜!”
“同去!同去!”
“嘿,你咋手比我还快,也不嫌烫的慌……”
“嘶,这糯米饼子……真香!”
刁氏没好气瞪他们眼,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这个新来的老王啊,那是真没拿自己当过外人!
既在常大夫家混吃混喝,也不忘时常来自家添油水。
若不是看在他勤勤恳恳,成日里想着法子帮助乡亲,刁氏早给他打出去了!
“你俩到底洗没洗手?”
见俩人打着端菜的幌子,凑到灶旁,吃得津津有味,刁氏终于忍不住了。
一人一脚给踹出去。
老头手里还捏着半个粑粑,大张着嘴去接,生怕会把馅漏掉。
“真有那么好吃?”
刁氏嘴里嘀咕着,也夹了一个。
白白的面团蒸至软糯,入口稍感粘牙,雪菜香干佐以五花肉丁,油润而不腻,咸味适中里还掺着一丝能刺激味蕾的辛辣。
足叫人咬了一口,忍不住去咬第二口,一直到把整个吞入肚中。
“这东西……”
刁氏舔了舔嘴角,望向薛永安,夸道。
“怪好吃的。起初我还以为是北方的吃食,生怕大伙儿不习惯,没想到很符合咱南方人的口味嘛。那京城里的人,也都好这口?”
薛永安瞥了眼沈春行。
小姑娘立马往灶房里钻,“端菜端菜,站院里吃像什么样子,一会儿扒锅肘子该炖化了。”
王有才唰得冲过去。
“放着我来!”
扒锅肘子啊!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吃过了!
当鬼的日子,不好过啊!
“其实,这道吃食,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薛永安答非所问,操起一口熟练的皖南语,如读书般念了几句,又换回官话,“许久未曾尝过这味道,甚是想念。”
刁氏木然点头,没有再追问,“那你等会儿多吃几个。”
只是沈春行与她擦肩而过时,模糊听到句嘀咕。
“说的这都是啥呦……”
小姑娘使劲憋住笑。
其实薛永安刚说了一段没有意义的废话。
例如:今天,干什么,吃饭,搞怪……
恩,这些都是她逐词教的,他压根就不会皖南语。
亏得能如此流畅地念出来。
动筷子前。
刁氏从薛永安带来的东西里翻出来一叠纸,纳闷打开。
发现竟是一帖灶王像。
她顿时来了精神!
民间一直有在小年夜祭灶的习俗,好祈祷来年“衣食有余”。
通常要把旧的灶王像取下,换上新请来的灶王像。
可沈家到此才没多久,压根就没有旧像,再加上连日里的风雪,也就忘了这茬。
“薛大人有心了。”
灶王像与灶糖,如同两块火热的石头般,熨平了刁氏心里的些许不满。
听出老人家语气里的异常,薛永安眼里闪过微光,忙笑说:“既是过小年,自然少不得遵循传统。老夫人还怪我客气,您不是更客气?以后喊我小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