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好好站着!”刁氏使劲拍了她两下,把人给立挺起来,方才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走之前,有些事儿,我得问问清楚。”
沈春行仰起小脸看她的下巴。
“这等我走后,家里的鸡啊羊啊,且还能有人喂养,可你又要再养啥鸭子,猪啊……杨一若能留家里,我也不说道些什么,万一他走了,光指着老二老三两个,你觉得能行吗?”
沈春行想到没想,“他俩要读书学本事,哪有功夫做这些。”
“我就猜到你是这么想的,”刁氏点头,“家里的活计先不论,你特地弄出啥平底锅,自然是要用上,打算让谁出去摆摊?”
沈春行一指自己,语气不太确定,“我?”
刁氏冷笑,“你确定?先不说你能不能做出来,这一年三百多天,你能安分几天?”
“……”
“还有后山那边,一百多号人,往后都要留在咱村里,吃喝拉撒,哪样不费钱?总不能让咱养活他们吧……还有那矿,你到底想没想好如何安排?”
沈春行嘬起牙花子。
她奶今天有点犀利。
好在自个儿也不是吃干饭的。
沈春行掰起手指,一桩一桩数给刁氏听。
“后山那些人是来种地的,眼下虽过了播种期,可翻翻土,种些蔬菜还是可以,等这些人把自个儿家院子修缮好,差不多也到了夏收的季节,到时候谁家若是缺人干活,请上一两个,左右也能让他们挣下买种的钱。”
“至于平日里的伙食……奶,你真当铁矿是咱家的啦?”
刁氏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她早就想过这茬,此刻听出孙女话中的意思,斟酌着开口:“你的意思是,要把铁矿交给朝廷,让朝廷来养活这些人?”
“是也不是。”沈春行仰头仰累了,扶着脖子蹲下,往墙角处指指,“若是直接给了朝廷,那咱这个村子,就别想清净了。”
低矮的黄泥巴墙头,立着尖锐的碎瓦片。
沈家的院子很大,但因着民风朴素,此地又偏僻,并没有多做防备。
唯独这儿,且做过一番规整。
荒原多杂草,他们刚来时,满院子的狗尾巴能没过小腿,如今也只拾掇了生活区域,那些犄角旮旯,却是没有管过。
此刻。
刁氏直直盯着被杂草包围住的角落,轻叹口气。
那里藏着六块石头,三大三小。
垒成两摞。
干涸的墙面上依稀刻着个“沈”字。
沈春行突然说起题外话,“老王是不是把青砖烧出来呢?什么时候把这院子推了,另起一间宽敞些的吧。”
“过年时,我可跟爷爷他们夸过海口,别到时候没实现,再生我气了。”
“他敢!”刁氏眉头倒竖,想想,又笑骂句,“我倒希望他来找咱家麻烦,就怕你爷爷他没这个胆儿。”
沈春行嘿嘿笑。
老太太以前没少吹嘘过自个儿年轻时的美貌,据说她爷是耙耳朵,可惜命短,没能见着儿子成亲,便死在一场疫病中。
孙女不肯接茬,刁氏没了畅谈往昔的由头,砸吧下嘴,只得又把话题拐回去。
“不直接给,还能怎么给?”
“自然是要找个值得信任,又愿意偏帮咱家的中间人。”
“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刁氏狐疑着皱起眉头,“人家又不欠咱家的,为啥要偏帮咱?”
“就怕他自个儿,以为欠着咱家……不过你放心,我也不白占他便宜。总归是双赢。”沈春行站起身,跺了下鞋底的泥土。
看似散漫,实则胸有成竹。
“至于那些人的伙食,咱家先出了,待铁矿挖出来,且能换取数倍的报酬。奶你要实在心痛,就让他们帮咱家起屋子,也是一样。”
刁氏转了下眼珠子,没有作声,算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那什么“中间人”,她是不懂,可孙女既然敢言,必定心中有谱。
老太太不愿拖她后腿。
“说到底无非是缺人手,能赚钱的营生,还怕无人愿意去做?花几个小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奶你只管忙你的去,咱家肯定乱不了。”
最后,沈春行用一句话做了总结。
“那你倒是把人给我找回来啊,光会说!”
刁氏拍拍屁股站起来,没有被糊弄住。
“我要真走了,打明儿起,学堂的饭谁做?指望你吗?”
“还有那煎饼,卖手艺可不比卖成品,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沈春行还真不怕。
可这话没法说。
两世的经历告诉她,不要跟老太太犟嘴,容易挨铁砂掌……只得嬉笑着敷衍过去。
“你走了,不还有老王吗?他做饭!
“今儿的煎饼够香吧?他出摊!”
“师傅总不能饿死自个儿吧!”
正在学堂里帮着修理家具的王有才,一个没拿稳,锤子砸了手。
他竖起红肿的大拇指,惊讶地瞅了又瞅。
“爷爷不疼吗?”旁边有小孩捂起眼睛。
王有才嘬了下手指,尬笑:“哦呵呵呵,爷爷皮糙肉厚,不疼。”
小孩满脸羡慕,“我也想练得跟爷爷一样厚脸皮!这样再有人来打我,就不怕疼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