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阮雅君梦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梦见了当年的那个落难少年。
他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双手冻得通红,捧着一捧白雪在吃,不是狼吞虎咽,更像是捧着美食,细细品尝。
她当时就觉得怎么有人连逃难,都是那样的从容淡定。
那背是那样的直,那眼神是那么的亮,那是一种濯污泥而不染,不被尘埃掩埋的风华气度。
她收起手里的春雪刀,好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可还有亲人?”
他回她:“无家,无亲,亦无姓。”
“那总有名字吧。”
“世杰。”他的脸是脏的,眼睛却雪亮。
“世杰。”少时的阮雅君笑着伸出手,语气却是霸道的,“我带你回家,以后你就随我姓了。”
于是,她把他带回山,她成了大当家的,他成了二当家的。
后来,云渡山在二当家的管理下,不断地壮大,又有了三当家的,四当家的,五、六、七当家人,他们各占一个山峰。
再后来,他便把目光放到了南境,他也想还南境一片安宁。
却不想也在那时,悄无声息地埋下了祸端。
幽幽长梦中辗转醒来。
阮凝香趴在床头,阮雅君伸手温柔地将她弄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边,静静的看着她。
阮凝香长得像她父亲,不是很明艳,却十分耐看,性格却又像她,有些蛮不讲理的霸道,又有些热心肠。
阮凝香只是虚虚地眯了会儿,一点动静便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娘,你醒了。”
“嗯,梦到了你父亲。”阮雅君抚着她的眉眼,苍白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我父亲?”阮凝香眨了眨眼睫。
阮雅君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竟和她讲起来了当年事。
讲着讲着,眼角的泪便滑了下来,气若游丝般说:“我对不起世杰,没能管理好云渡山,也……没能照顾好……我们……唯一的女儿。”
阮凝香忍着哽咽,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我能照顾好我自己,而且娘你别忘了,我也有相公,他和父亲很像,也很疼我的。”
“有机会……和姑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阮凝香含泪应道。
阮雅君渐渐涣散的眼神亮了一瞬,她看到了那个被皑皑白雪包裹着的少年,他迎着阳光,笑得明朗,在向她招手。
“世杰,等等我……”
阮雅君疲惫地阖上眼皮,抚摸着阮凝香脸的手,渐渐往下滑,又被阮凝香用力地握在手中,贴着脸,仿佛只有这样,她便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面容安详,手里的温度,却一点点地在流失。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关心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阮凝香咬着颤抖的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言子瑜进屋,探了下阮雅君的脉搏,“已经凉了,叫人进来吧。”
阮凝香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她对这些后事不懂,全程都是洛清漓在操办。
屠三一开始忙着处理那场叛乱造成的损失和后果,现在又忙着接管云渡山的大小事宜,只过来看过一眼,上了注香便又匆忙离开了。
阮雅君的后事,没有大操大办。
院里挂着白稠。
人走茶凉,灵堂里除了贴身照顾阮雅君的几个小丫头被留了下来。
之前的护院,也全被屠三换成了他的人。
阴沉了两日的天,傍晚的时候,伴着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阮凝香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守灵,她要替原宿主阮凝香尽最后的一点孝道。
言子瑜一身茶白色锦衣,未着孝衫,也很少呆着这里,更没跪过。
还是洛清漓找到他,让他劝一劝阮凝香。
闷隆隆的雷声,本就搅得言子瑜心情烦躁,在迈进屋门,看到阮凝香脸色苍白、情绪低落的模样,更让他无端恼火。
“人都没了,你就算跪死在这儿,又能怎样?”
“不用你管。”阮凝香烧着纸片,语气低低地说道。
原剧情阮雅君应该是死在秋冬之际,而非现在,之所以提前去世,就是因为那场叛乱。
在赵景然口中知道防卫有可能被泄露后,阮凝香检查过她的包,她的针脚采用的是倒针的手法,而且打结的位置她也做了标记。
东西还在,却明显被动过后,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来。
那个包携带方便,她向来都是不离身的,谁最有机会?
除了每日睡在她身旁的言子瑜,阮凝香想不出第二个人。
“阿香,起来休息会儿吧,还有好几日呢,你一直这样跪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一身孝服的洛清漓最近也憔悴了不少,身边还站着个同样穿着孝服,没什么也不懂的小安安。
“我没事。”阮凝香摇了摇头,“对了,赵景然呢?我怎么这几日都没看见他。是不是屠三找他麻烦了?”
见洛清漓沉默的表情,阮凝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洛清漓踌躇半刻,道:“屠三把阿然关起来了。”
阮凝香想站起来,跪久了双腿失去了知觉,又跌了回去。
洛清漓忙地扶着她,坐到板凳上休息,“你别太担心了,屠三只是把阿然软禁起来,我看屠三最近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