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望她的眸光,如是夜幕下的深海,表面风平浪静,然因心中的期待难掩,海面下有倒映的星子悄悄跃动。鲛人的期待是小心翼翼的,他似认为自己的期待近乎妄想,即使忍不住道出这一点妄想,但因知可能性微乎其微,话语轻得几不可闻,像怕话音稍重一些,就会击碎期盼成真的那一点纤薄可能。
如此小心期待而又纯净真诚的邀约试探,等闲谁能拒绝,更何况那人心中还别有目的。容烟望着鲛人,盈盈笑应道:“好啊,下次来时,我定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星子忽闪,鲛人匆匆垂眸掩下欢喜,然再抬眸时,是根本压不住的欢欣笑意。他双眸灿灿地望着她,眸中笑意如星河流淌。
一次、两次……海底养伤期间,容烟成了迦若家中的常客。除常在家中招待她,带她游看海中美景,担着照顾之职的迦若,每日还会到她在珊瑚宫的歇住处,帮她调配药物、制作膳食。容烟为此笑赞迦若道:“你这般心灵手巧,又会收拾屋子、又会调药制膳,还很是细心体贴,很会照顾人,放在人间,真可谓是‘宜室宜家’了。”
迦若听不懂最后一句是何意思,只是听女修含笑语气,应是夸赞他的好话。他弯着唇角忍了一忍,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他想知道自己在女修那里的所有,纵然相问会显出自己学识浅薄,还是禁不住抬首问道:“‘宜室宜家’……是什么意思?”
语气似是漫不经心的,只是日常闲话而已,可目光却定定地落在鲛人面上,容烟一手托腮,笑看着迦若道:“就是说,你很适合做丈夫,若与女子成亲,定会是一位好夫君。”
万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句好话,盈盈笑看着他的眸光,像是蕴着温度的,灼得迦若登时双颊飞红、甚至发烫。
他匆匆低下头去,借捣药动作掩饰突然的面红心跳。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如此,他的心还没能平复下来,女修已游近他的身边,携着不同于鲛人幽凉体温的微暖气息,似有淡淡花香随她靠近动作,轻扑向鲛人无需着衣的身体,扑在他赤|裸在外的肌肤上。
其实他没有亲眼见过人间的鲜花、没有闻过人间的花香,只是听说而已。只是听说人间花瓣温软、听说人间花香清芬,就不由在心中,将之拟比成女修的体温与气息。
就好像听说人间会落雪,白雪晶莹皎洁,就不由想那应当是女修肌肤那般的颜色,听说人间春风中柳枝垂软,就不由想女修的身姿应就是那般。在见到女修后,那些原属于想象中不可成形的,都不再是幻象,人间的风花雪月,具化在她的身上,一切美的意象,都像有了实体,真切地就在他的身旁。
面颊愈发烫了,在她离他更近时。垂着头的迦若,心里想要稍稍游远一些,可尾巴却像游不动,身体似因贪求与她亲近,而不听心的指挥。他僵身垂首在那里,脸红心乱地捣着药时,忽见眼前纤指一晃,紧跟着臂上一凉。
女修竟亲自挑药、敷在他臂上伤口处。迦若越发身僵心乱,怔怔地看着女修,身心无措地不知要如何是好,而女修则神态落落大方,像她所在做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她笑看着他道:“你日常照顾我,对我多加照拂,礼尚往来,我也该力所能及地帮帮你才是。”
那夜被困于罗网中时,他因强挣不出、身上被勒出了不少伤痕,他的鲛身原就不似族人美丽,因这些伤痕越发不堪入目了。他在心中引以为丑,可女修却像不这么觉得,她细细挑药敷在他的伤处,面对那道丑陋的勒伤,眉眼间没有半分不喜与厌烦。
悄然颤唇,想要如女修说的“礼尚往来”,有礼地道出谢意时,又见女修在敷好药后,又微微低头,朝他被敷药的伤口处,轻轻吹了吹。这样从未有过的温热触感,携着女子湿润香气的、似与肌肤相亲的感觉,令迦若登时身子更僵,像有电流陡然从上至下,激起深入骨髓的颤栗,尽管只是一瞬的激荡,却似有余韵不绝,在身体中悠悠蔓延开来,难以抑制。
而女修依然落落大方,似她的举动再自然寻常不过,她笑着告诉他,“在人间,关系亲近之人这样帮忙上药后,是会轻轻吹一吹呼一呼的,如此这般,可以减少上药带来的疼痛,你还疼吗?有感觉好一些吗?”
感觉……迦若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了。鲛人的身体,应是常年幽凉如水的,唯有一种情况下会发热发烫。他知道那是哪种情况,也知自己还从未有过这样身体热烫的经历。之前没有,可此刻,像是面颊的烫热,因她贴着肌肤的轻柔呼气,转移到他身上来了,本该幽凉的体肤浮起燥意,鳞片之下,都似有燥流暗中涌动。
燥意不仅使身体变得奇怪,也使得神思混乱起来。迦若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在这间屋子里,女修曾夸赞他鲛身美丽,说想摸一摸他的尾身。这使得他越发身心燥热了,“我……我……”身颤心颤唇颤,一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且嗓音沙哑地轻弱,听在耳中,简直近似轻喘的气音。
不仅回答不了,迦若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女修关心询问的眼神了,他想只有赶紧离开此地,暂与女修分开,才能摆脱这奇怪的状态,可女修的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臂,她眸光澄如秋水,悠悠笑看着他问:“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