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一种着实可怕,容烟本来已想得迷迷糊糊有困意了,这时猛地心头一颤惊醒,一只脚也无意识地蹬了一下,正将中间一碗水蹬翻床上。而另一边躺如死尸的人,一听动静立即坐起身来,目光清醒地望着她,像他之前根本没睡着,就只是听话闭着眼睛而已。
他看看那床席上那滩水,看看几上的长簪,又默默地看向她。容烟想起她说过的话,下意思地就把两只手往身后藏。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若眼前这张白纸是个一根筋的死脑筋,要拿那支簪子来戳她的手,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容烟简直要欲哭无泪了,年轻男子看她那般,又看看那滩水、那支簪,默默片刻后,竟抬脚将另一碗水也揣翻了。意思好像是,这样两方扯平,她就不用挨扎了。
扎是不用扎了,可这一床的水,怎么睡呢……
第99章
好在天气热, 木板床上铺的是席,没有被褥。大半夜的,容烟起身找干布擦席, 男子在一旁模仿她的动作, 顺便也算是帮了忙。
容烟擦着擦着, 又想起他方才那踢碗的一脚, 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唇际泛起笑意,男子看着她, 好像也想跟着笑, 但似因这辈子从来没有笑过, 唇际弯啊弯啊,尝试笑得艰难。
“是这样”,容烟看得有趣,放下手中物件, 两指按在他的唇际,轻轻向上。她一下忘了男子是爱模仿人的, 在这一动作后,就见他两根手指也伸了过来,要像她那样帮她笑。
她笑着向后仰躲,男子也跟着向后仰躲, 容烟看他再后仰都快后脑勺摔地了, 赶紧伸手抓住他。这一抓, 正叫她扑在他的身上, 她一时僵着不动,被按在身下的他也就不动,眸子安静地望着她。
太近了,几是呼吸可闻的距离, 一个不知名姓的陌生男子。容烟禁不住脸颊发烫,男子应是也想学她脸颊晕红发烫,可是做不到,于是困惑地伸出一指,拂了拂她的脸颊,很奇怪她的脸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而生平第一次被一男子抬手拂脸的容烟,脸色自然愈发羞红了。
她腾地坐起,背过身去,男子也随即坐起背身,只是实在好奇,还不时悄悄瞥眼看她,疑惑于她脸怎么能红成那样,而他自己就做不到。容烟在他这样的好奇瞥看中又绷不住笑了,她素日在巫宫活得甚是压抑,可今夜,却笑了又笑,笑着大大方方地看向身前的男子。
男子相貌是很清俊的,比她生平见过的人都要好看,而且看起来很舒服,不像有的人虽然美丽却美得太过犀利令人难生亲近之感,男子容貌气质温润,像静默的月色与流水,与他在一起,莫名地感到安宁。
“阿默”,容烟笑着对他道,“我以后叫你阿默好不好?”
就这样称呼了,从此她房里藏了一个名为“阿默”的年轻男子。阿默不会讲话但很听话,她不在时就乖乖地藏在房内等她,她在时就亦步亦趋地模仿她。她看他长发散乱,帮他梳理,他也会转而帮她梳发,天凉时她为他披衣,他就将整条棉被包在她的身上,看她缩在被中吃吃地笑,神色困惑但会跟着她学着微笑。
她给予他的关心,他都会因模仿回报回来,她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时日久了,也渐渐能感觉到,白纸不再是一张纯粹的白纸,阿默在渐渐地恢复心智,尽管缓慢但正在恢复,也许,等他完全恢复的那一日,他就要离开了。
她一直默默在心中做离别的准备,她想她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但等那一日真的来临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
叶儿是她在巫宫唯一的朋友,从前就常来她房中与她说话的,时日久了,因她总是私藏食物,因室内似有第二人的迹象,问出了阿默的存在,也知道了阿默身怀幻术等等。
在玉衡堂巫女选拔激烈时,巫宫管事收到了密信,密信告发她窝藏刺客。侍卫将她拿下就要按倒在地时,叶儿关心地上来扶她,她在剧烈挣扎侍卫的钳制时,不慎将扶她的叶儿撞摔在地,只见一颗珠子,一颗眼熟的珠子,从叶儿身上滚落出来。
她惊怔地看向叶儿,不愿去信,而叶儿只是垂着眼,收回了“关心搀扶”的手,默默地走到人群之后。在被侍卫钳制回房的路上,她惶恐至极,仿佛已看到阿默惨死的景象,心如刀绞,而当侍卫们破门而入时,房间空空,纵将房间四壁都贴满了破除幻术的符咒,亦没有活人现身,所谓的密告就像是一场笑话。
密信为“假”,她是“无辜”的。抓捕的侍卫离去,为这一场空,转而怒气冲冲地去查是谁在用密信戏耍他们。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惊魂未定地坐在房间里,望着四周空荡荡,想着叶儿的背叛,还有阿默的离开。
阿默……阿默是真的离开了……该是庆幸的,庆幸他走得及时,不然今日难逃一死……可除庆幸外,心中又溢满了伤心和担忧。阿默这一离开,这一世应再也不会见了,叶儿待她又原是那般,她往后真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阿默离开后,会又去刺杀暴君吗……他会死的……会死的……
阿默……阿默不可以死!!满心的忧伤,促使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寻回阿默时,忽然房门无风自闭,一道身影自暗中现出,满室的符咒不能伤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