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不眷恋,她现实世界中的家,温暖美满地毫无瑕疵。相亲相爱的家人,志趣相投的知己友人,她生活中没有一根尖刺向着她,她每一日都可是欢笑着的。
被亲友温暖爱着的她,也以同样的爱回报予亲友,除此之外,她还有着热爱的职业,她喜欢演员这个身份,她热衷于扮演各种角色,她能从中感知到人生意义与个人价值。她在现实世界里的人生,好到几乎完美无缺,好像她的家,是天神为她构筑的玻璃花房,美好到她有时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活在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里。
五年的魂牵梦萦,再加上又接近一年的时间耽搁,使她再也无法忍耐。思亲之情深厚,思乡之情浓烈,时时刻刻地催促她快些回家。深秋的落叶飘零中,容烟随苏珩缓缓走着,并默然想着几日后的计划,想着自己这一次定要成功时,听身边的苏珩,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容烟道:“……想回家。”
苏珩顿下脚步,在秋日的凉澈阳光下,微侧首静静看她。
他定然不能理解她“家”的含义,昭阳公主生于宫中,后又长居于公主府,在这书世界的人看来,公主没有家,有的只是金碧辉煌的住处而已。他不会理解的,他与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恨也罢、爱也罢,纠缠着的,都是她落在这世界的一道影子,真正的她不在此处,与他从未处于同一平面上。
当她按照这书世界的剧本和昭阳公主的人设,和他言语,许多话根本不是发自真心时,他每一句都能听懂、都能明白。可当她悄然以容烟的身份,真正和他说上一句真心话,毫不掺假地告诉他,她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想回家时,他却不能明白了。这是他与她之间无法消弥的隔阂,她与他从一开始就未处于同一平面,虚实世界间的界限,无法跨越。
或是因为不仅不解,也不想了解,苏珩没有追问。容烟对此,也不想过多解释了,只是转移话题,随意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珩道:“我在想,今冬的第一场雪何时落下,想那时候,我与你,在做什么。”
如果计划顺利,她几日后就会离开,不会见到书世界今年的第一场细雪了。因为就将离开,表面受制于人、而得入戏的容烟,在这时候,忽然莫名有了一点洒脱的说笑心情,不知是身为昭阳公主的,还是她自己的。
“也许第一场雪落的时候,我会倚窗望着殿外的纷飞白雪,等着一个傻瓜回来。”
苏珩闻言微笑,“他会快马加鞭,紧着回来的。”
简单的两句对话来回,因提带着甜蜜有趣的旧事,似是一场温馨的好戏,与这山林间最后的温暖秋色相和。容烟望着苏珩,衔着淡淡的笑意道:“紧着回来作甚?房中并无新欢,不如暂缓行速,在夜归时为我带一支好梅回来,而不是一身风尘,和能酸死人的一脸怨气。”
苏珩绷不住地笑,“我是这样的吗?”
容烟轻叹着道:“那晚酸出来的醋,够公主府厨房用上几个月了。”
因她的话禁不住,苏珩手搂着她,伏在她肩上低低地笑了起来。暂缓笑音时,他抬头看她,眸光润着水亮的笑意,柔声对她道:“好吧,今年落雪时,我为你摘一支梅花来。”
一场好戏,容烟微微笑一笑,以为戏已落幕,却听苏珩继续道:“当做聘礼。”
她愣住,听苏珩轻轻地道:“我们成亲,然后就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不管苏珩是真疯假疯, 都不会有这一日的,她要走了,来这书世界的第一日起, 她就以回家为目标, 是她真正世界的家, 没有任何人与事, 可以阻拦她回家的步伐。
几日后,容烟回到了昭阳公主府, 在这里, 见到了萧启、翠翘等。萧启被逼禅位后, 获封一公侯虚名,平日里被禁足看守在京中某处,今日是因她想见他,苏珩才派人将他押送到公主府来。
特意选在公主府相见, 是为了今夜最后一场戏,这戏是她与苏珩之间最后的了结, 与萧启、翠翘等无关。她只是以想见他们为借口,假意顺服苏珩、陪他入戏,并回到这座公主府而已。
原是不想道别的,在去年冬天以为自己会依照原书被苏珩一刀斩首时, 她没有在以为将要到来的离别前, 与萧启、翠翘等一一道别。从来这世界的第一日起, 她就知道自己早晚要走, 她克制自己的感情,纵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并不能做到将萧启、翠翘等完全看作单纯的纸片人,但在面对他们时, 她还是一直克制在昭阳公主这一身份上,一言一行都未超出外在的壳子,从未向他们展露真正的容烟。
说来她唯一真正展露过的对象,只有苏珩。因萧启、翠翘等,待她俱以真心,她不忍以虚情相待,遂一直清醒地克制自己,将自己套在昭阳公主的壳子里。唯独在面对苏珩时,她曾因异世寂寞,因知晓苏珩待她全是虚情假意,故无所顾忌地与他放肆了些。而现在这放肆,似是间接导致了这世界剧情线的扭曲,使她至今仍滞留此界。
将近一年的时间耽搁下,她对这世界的观感已与从前不同。既已扭曲至此,似也不必再克制,在这一次将要真正离开前,她想见一见萧启、见一见翠翘,就像见一见与她行过一程的友人,在永不会再见前,与他们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