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场婚礼的每个宾客, 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份。
白文姍和纪释是新娘亲属。
齐木楷是伴郎。
而梅初此时身着一身鲜红, 无疑正是迟到的新娘。
梅初手腕和脖颈戴着十三金,发型精湛雍容。
一身红锦做的嫁衣服服帖帖,看上去比平时要少了几分懒散,多了几分矜贵。
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真是俊俏的新娘子。
梅初刚想继续和众人说些什么,突然间眼神瞟见人群中央那另一抹鲜红。
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人群中的新郎景灏直视着对方的眼神,一步一步朝着梅初而来。
眼中的情绪变换,像是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景灏每迈出一步,身上的容貌就变化了几分。
三五步之后,他骤然已经是一副秀气青年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朝气和意气风发。
让人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神采奕然的男子,就是先前眉青乌目的鬼新郎。
“梅子。”
景灏唤了一声对方的姓名,并没有用疏影指代。
梅初眼神复杂,直视着对方,嘴巴微微张开:“景灏……”
在刹那间的眼神交换中,梅初明白了此时的状况,也明白了这家酒店的异常来源。
当时的他们,就是在这家酒店办的宴席。
梅初就酒店楼上的房间等着景灏前来接亲。
怎么也没有想到,先等来的,是对方的死讯。
回忆将神情恍惚的梅初所吞没,将她的双眼腐蚀得通红。“我明明……亲手将你埋葬在白马关,为何……”
她的话语哽咽难以咽下。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与对方相遇,会是这种形式。
对方是厉鬼尸狗,而她是渡鬼的人。
景灏没有多说,只是眼神中被溺爱所填满。“我本以为,我也能安静地离去,没想到却变成了这副样子。看来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化为厉鬼残留于世,不就是心中那至烈的执念还未了却。
景灏执念,正是那临门一脚。
他与梅初之间一路走得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尽是坎坷。
斩荆披棘后,终于可以共结连理之时,却惨遭灾祸傍身,失去了性命。
两人的情缘也就停留在那一天,就此天人两相隔。
“梅子,”景灏向对方伸出手,“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的话,带着歉意和不舍。就像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还是接亲路上的新郎。
对方还是等待新郎出现的新娘。
只可惜,这句话,整整迟到了五年。
梅初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捏了下自己那红透的鼻尖,仰头将眼角的泪痕隐去。她收拾好情绪,重新露出一个浅到看不太出来的笑容。
“不迟,我还在这里。”
两人相拥在一起。
梅初轻轻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对方的臂膀。
曾和对方所一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这个臂膀明明以前是那么温热,此时却冰冰凉凉。
齐木楷常说她是‘高龄’待嫁的大姑娘,二十七八了都没找到婆家。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嫁过,只是没嫁出去而已。
“走吧。”梅初将思绪抛在脑后,勾起景灏的手指,朝着展台走去。
景灏问:“去哪?”
梅初笑着转过头,睫毛扫在对方的心尖上:“拜堂成亲啊,宾客们可都要等得不耐烦了。”
景灏浅笑不语。
任由对方拉着他上前去。
“梅子姐!”“梅初。”
齐木楷和白文姍的唤声从后方传来。梅初回过头,望见二人用担忧的眼神看过来。
她朝着二人落下一个眼神,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景灏被执念所困,化身尸狗。
而她此时,就是要化解对方生前未了却的执念。
这场未进行完毕的婚礼。
于她、于景灏,都是一个结。只有主动化解了,才算是将这件事彻底画上个句号。
这不仅是将景灏渡入轮回的必经之举,也是梅初给自己这么多年感情的交代。
司仪瞧见两人上台,手中敲响了铜片。
“请各位宾客入座,婚礼仪式即刻举行。”
白文姍和齐木楷就算在担心,此时也做不了什么,只好落座了下来。
纪释举着杯子,一脸安心地看向展台。全然是一副恭贺新娘的长辈神态。
白文姍坐在对方身边,“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吗?”
纪释默认,没有回答。
“看来,这就是你来沐川县的原因吧?”白文姍继续问。
纪释应着:“这是其一。”
白文姍发觉纪释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薄。
虽然谈吐、性行都透露出超乎世俗的寡淡,但对于自己的徒子徒孙身上的尘缘,仍然是悄无声息地消弭。
去往霓虹时,是为了齐木楷。
前来沐川县时,是为了梅初。
就连这两个徒孙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师伯在主动帮他们化解尘缘。
“有趣。”白文姍将视线移开。
“怎么?”纪释追问。
白文姍停顿了会儿,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挺接地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