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清泪落不止，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默默地跟在那些人的身后，看着他们把周眉丢到一处乱葬岗。
“要我说，我们大人实在心狠了点。人都被枪杀了，让人收尸怎么就不行了？”一路上，许晏清小心翼翼，不敢让人发现。
好在雨势大，路上的行人不少，奉命丢周眉的官兵顶着雨，拖到这么老远的地方，心里攒了不少怒火，也开始控诉起某一位心狠的将军。
“你不知这一位是谁？这可是许济的老婆。朝廷欲一统，许济率领大军抵抗，是朝廷的眼中盯，肉中刺。我们大人一直和许济交战，从未占过半分便宜。
“此次能夺城攻地，多亏有内贼。这一位周夫人也是硬骨头，更是周密的人，听说许家几个孩子都叫她安排逃了。”
“算了算了，上头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赶紧走。”尸都丢了，这处乱葬岗不知道丢了多少尸体，有森森白骨，更有刚开始腐烂的尸体，发出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两人一道出力将周眉丢了出去，顾不上查看四周，推着那木板车折返回城。
许晏清一路跟来，在一处山坡上藏着，亲眼看到他们离去，许晏清慌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颗石子。
许晏清摔倒在地，额头磕到地上，破了皮，她却顾不上，径自起身，小跑到周眉身边。
“阿娘。”许晏清顾不上害怕，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尸堆。
看到周眉依然被紧绑的双手，迫切的想为她解开。
可是，一次，两次，许晏清拼尽全力的想要解开周眉手中的绳结，终是无果。
力气太小，手上解不开绳结，许晏清并没有就此放弃，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咬开了绳，哪怕嘴角的皮都磨破了，她也顾不上。好在不断尝试，终于咬开了。许晏清喜极而泣，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咳咳咳。”让人意外的是，周眉竟然还没有死。
“晏清。”周眉努力地睁开眼睛，许晏清应着，既是欢喜也是心痛，抱起周眉的头，想让她枕在她的腿上，发现根本没有办法。
“晏清乖，别怕。”明明中箭的人是周眉，血流不止的也是她，她却在这个时候宽慰许晏清，希望眼前的女儿不怕。
周眉说话的时候身体不断地抽搐，她努力的想抬手抚摸许晏清的脸，却在半空中滑落，终是无力为之。
“我不怕。阿娘我不怕，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来救你。”许晏清哭泣地喊着，站起来就要走。周眉捉住她的小手，“别去。别去。让阿娘再陪陪你。”
不说周眉的伤势，流了那么多血，有没有大夫能救回她这条命；就算真的有大夫肯来，救回了周眉，周眉就能活了吗？
只怕不仅周眉自己活不了，就连许晏清也得死。
周眉早存了必死之心，她死没有关系，她不能害了自己的孩子。
“阿娘。”许晏清呼唤着。看着周眉身上的箭，想动又不敢动。
周眉朝她露出了笑容，“箭别动，拔了只怕我撑不住。我知道晏清从小懂事，不仅会照顾自己，也能帮我照顾弟弟。我能陪着晏清的时间太少，现在，就让我单独地陪陪晏清，以后，晏清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周眉没有问为什么许晏清会还在城里，许晏清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必有大变。
“弟弟们都被送走了，阿娘不用担心。”许晏清小心翼翼地心避开周眉身上的弓箭，明白周眉最担心的是什么。
“阿娘不担心你弟弟，只担心你一个人。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无所依靠的孩子，想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何其不易。周眉用尽全力地捉住许晏清的手，叮嘱道：“想办法去找你阿爹。他在江南，到了他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周眉说到这里，亦是泪流满面。
家乡是家乡，可是随着她死去，几乎和她相熟的人必然被人盯着，让许晏清去找他们，不过是自投罗网。许晏清在这里，已然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
周眉伸出手抚过许晏清的脸，“我知道这条路会很难，晏清，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个黑暗的世界，如果可以，你要想办法改变。阿娘和阿爹，终此一生都朝着这个目标奋斗。
“阿娘看不到以后的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等将来，你和你阿爹如果做到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一声。
“阿娘如果死了，就用一把火把阿娘烧了，烧成骨灰，你带在身边，就像阿娘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第3章 本能
◎我可以把我妈妈的骨灰带到系统吗？◎
雨一夜未歇，周眉直至血尽流干，才没有了呼吸。
这一夜，周眉同许晏清笑着叮咛，还给许晏清唱歌，那是他们从前唱给许晏清听过的催眠曲。
到最后，许晏清再也控制不住对周眉的心疼，不忍周眉再为她坚持，承受着无边痛苦，同周眉哀求道：“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不要再坚持。”
血一点一点的流尽而死，何其漫长，又何其痛苦。
哪怕周眉一个痛字都没有说过，许晏清抱着她，触及她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看到流在尸体上的血越来越少，心如刀割。
“没事，阿娘想再多陪陪我们晏清，以后，我们晏清再也没有阿娘了。”没娘的孩子，就连父亲也不在身边，她会有多难，周眉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