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汀虽然不太了解谢景恒对于爷爷的感情, 但是从他平时的只言片语中, 也能感受出来。
他从小不受父母喜爱, 由爷爷带大, 爷爷对于他来说,比父母还要重要。
温汀没跟任何人说, 一个人跑出病房找寻谢景恒。
她站在楼道里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观察了整个医院的布局。
这家是公立医院的国际医学部,因为高标准收费,前来就诊的患者很少,病房也不拥挤。
沿着整个病房区转了一圈, 她毫无所获。
手机铃声响了接近一分钟, 无人接听。
温汀不再寄希望于电话, 开始转去楼梯间,一层一层的找。
最后,她去了地下停车场。
温汀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天前那个晚上......
两个人曾经在这里敞开心扉的交谈。
“谢景恒——”
“谢景恒——”
温汀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带着阵阵回声。
停车场里,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驶进驶出,司机们看着温汀的举动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终于,在一片年久废弃的汽车旁边,落满灰尘的角落,温汀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的身影。
素来矜贵体面的男人从来不容许自己的衣服上沾上半点灰尘,可是他现在却大喇喇地坐在了尘土飞扬的水泥地面上。
谢景恒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众人热烈地讨论着爷爷的身后事,就特别的反感。
这个在猜测老爷子的遗产有多少,那个在猜测这些丰厚的财产会留给谁。
谢景恒心里忽然阵阵作呕,只想远离眼前的一切。
他来到地下停车场,本打算开车走的,才发现自己手机,钥匙都没带。
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再次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脑海。
一天之前,医生就已经提醒了他,估计就这两天了,让他做好准备。
所以当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的震惊。
整整一天的时间,谢景恒没有离开病房半步,就这样在病床前寸步不离的守着。
老爷子已经昏迷有段时间了,两天没进食,全靠输液支撑。
谢景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恍惚间好像听见爷爷叫他,猛地一下醒来。
“爷爷,我在呢,我在呢。”
一睁眼,满室都是好看的夕阳,映在爷爷的脸上,显着气色好了很多。爷爷笑眯眯地正看着他。
老爷子精神出奇地好,暗灰的眼睛也有了一些生机。
“爷爷,我怎么睡着了,您感觉怎么样?”
“您别动啊,爷爷,我去叫医生。”
谢景恒起身准备跑着去叫医生,被老爷子抓住了手。
“阿恒啊,爷爷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你坐下,好好听我讲。”
谢景恒看着精神状态转好的爷爷,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爷爷,您这不是好了吗?别瞎说,您能活一百二十岁。”
谢仲庭被他逗笑了,咧开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
“阿恒,这三个孙子里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不过,幸好你有了温丫头,她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啊。”
谢仲庭语速很慢,谢景恒一字一句认真听着。
“还有,你父亲,你不要老是跟他对着干,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三个孩子里头,你是最最像他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都是一样的臭,咳咳咳....”
老爷子忽然距离地咳嗽起来。
谢景恒手忙脚乱地帮他顺气,“爷爷,我去叫医生。”
谢仲庭还是摇头,“我还没说完呢......”
“我立了一份遗嘱,在我的律师那里,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和丫头,没有你大哥和小妹的份儿,他们也别争,这件事,我看你爸妈也不敢说什么二话。”
“爷爷....您的钱您留着花,我不要。”
谢仲庭抬起手,慢慢地抚摸谢景恒的侧脸,“我记得,你是六岁那年跟着爷爷回家的,一晃啊,都长这么大了......”
“我死了以后啊,也不必给我大操大办,把我跟你奶奶埋在一块儿....就行了....”
谢仲庭的声音越来越轻,气若游丝。刚才还抚摸谢景恒的那双手,也仿佛被抽干力气一般迅速滑了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谢景恒慌了,开始拼命地喊,“爷爷——爷爷——”
老爷子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喊,眼睛用力地睁了睁,又无力地慢慢闭上。
滴——滴——滴——
伴随着刺耳的报警声,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所有数字迅速消失,波浪线变成了一道直线......
谢景恒还在紧紧握着爷爷的手,喃喃自语,“爷爷,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都记住了,您可不可以不走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滚烫的泪水潮水般涌了出来。
......
温汀放慢了脚步,看着他落寞的背影。
他低着头,发丝凌乱,好像被谁疯狂的抓过,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肩膀偶尔轻微耸动一下,整个人隐在这昏暗的角落里。
温汀被眼前的一幕触动,两行热泪挂在冰冷的脸颊上。
现在的谢景恒,仿佛是受了伤的困兽,需要一个人为他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