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时候,还能看到湖底清澈的鹅卵石。
她告诉自己冷静,屏住呼吸,放松身体, 不能乱了步伐, 但不能喊救命。
这是侯府内, 如果真的招来一个小厮跳下来救她,那她迫于清白,只能跟着小厮。
如果不是小厮,是旁的郎君,那更不行。
云贞冷得直颤。
但好在思考令她冷静,也让四肢的逐渐驾驭失重,手摸到堤岸,她找到平衡,身体破开水面,脚踩到地面坚硬的鹅卵石。
果然,宁光湖水只到她腰际。
她衣裳吸了水,自己浑身发沉,抹了把面上的水,直喘息。
双手撑着岸边,云贞下意识想上去,可紧接着,她动作一顿,岸边的假山后的人早就跑了,不知道会不会是陆旭安排的,此时去通风报信?
是了,她最害怕是陆旭。
假如自己以为陆旭出门了,其实,陆旭没出门呢?
她浑身湿哒哒的,若上岸被看到了……她不敢,至少,不敢上这个岸。
几乎是毫不犹豫,云贞转过身,反而往宁光湖中间泅去。
她要到湖对岸,那边靠近乘月阁,陆蔻待嫁,这些节日都是不出门的。
她只能去找蔻姐姐。
幸而今日十五,前头宴宾客,后园这一片,没什么丫鬟小厮来往,她提心吊胆留意四周,甚至都要忘了湖水的冰冷。
直到够到另一边堤岸。
云贞费尽力气爬上去,想拧干自己衣摆,却发觉手指根本用不了力。
她冻僵了,几乎快没知觉。
她试着撑着地面站起来,才走两步,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好疼。
云贞撑着手臂,“嘶”了声。
她手心擦破皮,因为太冷,血珠渗出来后,又团在她手心。
火辣辣的疼,像是点燃所有感触的开端,这一瞬,她感觉自己双腿麻痹,头疼,喉咙疼,心口疼。
到处都疼。
她死死咬着牙,终究坚持不住,轻泣出声。
太冷了,她的眼泪居然是滚烫的。
她不知道自己躲在侯府,怎么还遭此劫,难不成自己本就不该上京,认命地留在江乐县,要么从了云耀宗,要么从了哪个地痞……
不,她不要。
却在这时,她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叫:“贞姑娘?”
云贞猛地一愣,她听出这是星天的声音。
怎会如此!
她背对着这个身影,一口气起身,手背抹掉眼泪,只恨自己没多生两条腿,立时跑远了才好。
然而下一刻,一件带着松香与淡淡酒香的披风,蓦地包裹住自己。
它隔绝了外头直钻进她身体的严寒。
云贞喉咙哽咽着,怔怔地抬头。
是陆崇。
陆崇俊眉紧锁。
前头宴客,他临时有事,先要回静远堂,不曾想,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云贞浑身湿漉狼狈,坐在地上。
她双眼通红,溢着泪珠,发髻乱了,乌黑的发丝贴在她唇角,她使劲咬着嘴唇,却没察觉,自己也咬了几撮头发。
陆崇眼神一暗,向来清冷的眼中,积聚着怒火:“怎么摔了?”
云贞脑中又疼又沉,见陆崇这模样,以为他是要训斥自己怎么会摔到湖里,不知道规矩么,可她也不想的,她已经够难受了。
为什么不能之后再训她呢。
她真的好疼。
裹着他的披风,云贞头重脚轻,眼神也些微涣散,却还是呢喃:“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坏了规矩……”
陆崇呼吸声一沉。
星天刚刚想脱下自己外衣,给云贞披着,见陆崇已披上他的披风,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七爷,贞姑娘好像糊涂了。”
陆崇问她:“能走路吗?”
云贞朝前走,脚步虚晃,嘴里却只这三个字:“对不住……”
她差点摔倒了。
星天正想搭把手,扶一下云贞,陆崇快了一步。
他长手一抬,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一搭,一把横抱着他,自己侧首嘱咐星天:“去找府医来乘月阁。”
这里离乘月阁近,回水天阁太远了。
星天微微一愣,才应声是。
他都走出几步了,还是回头看了眼。
少女倚在男子肩膀上,眼眸半垂,男子背影挺直,双手有力,步伐大而快,叫向来平直整齐的衣摆,翻飞飘动。
正如星天沸腾起伏的心。
他从未见七爷这样过,神色虽如常,可是,气息似乎乱了。
...
陆蔻见天色还好,在叠云亭看账本。
乍见陆崇抱着个人进门来,她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直到陆崇走到跟前,她才连忙站起来,提着裙子跑下亭子:“小叔!”
陆崇言简意赅:“云贞落水了。”
陆蔻一看,他怀里用披风包着的人儿,果真是云贞!
往日鲜花一般的姑娘,此时双眼紧闭,黛眉紧皱,她微张着嘴吸气吐气,很是难受。
一旁南枝也猛地捂住嘴巴:“哎呀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会落水!”
陆蔻忙说:“快,放我房里,那里烧着炭,南枝,拿我的衣服来,秋果你快去找府医……”
陆崇一边抱着云贞,跨进陆蔻房中,一边道:“不必了,星天已去叫府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