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平静地弯了弯唇,说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了一桩陈年旧事,十七年前,江府有一个叫岁荷的丫鬟,父亲您还记得吧?”
江道台面色微微一变,邓芸凤本来还随意的神情在听到‘岁荷’两字后逐渐消失,她落下摆弄花景的指尖,目光狐疑。
孙妙音则满脸诧异,而后变得悲悯起来。
江瑜来前没有把事情告诉她。
“父亲若是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继续说,这名丫鬟本与阿娘一同进府,后来被人诬陷与马夫私通,撞墙而死,也是因为这件事,阿娘被老太太赶去了岭南,父亲您想起来了吗?”
江瑜清明的视线直望向他,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尖。
江道台还没说话,身侧的邓芸凤先耐不住开口了,“瑜姐儿大晚上的提个死人做什么?多不吉利。”
“是不吉利。”江瑜语气顿了一下,眸光若刺,“但,只对你不吉利!”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嫡母,”邓芸凤冷下声音,“江府岂容你放肆!”
“更难听的话还在后头,你别急呀,”江瑜淡淡望向姜道台,“父亲,看在阿娘的面子上,这件事若你想私下处理,把凶手亲自交去衙门,我今日就揭过去,你看怎么样?”
邓芸凤霎时扭头觑向姜道台。
姜道台面色极其难看,他就知道,江瑜是个祸害,迟早要将府上搅得天翻地覆。
“岁荷死于自杀,无甚可纠。”他一字一句落下。
江瑜毫无意外,冷笑道:“父亲说的好,死于自杀,阿娘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在岭南十六年念念不忘之人!”她说着眼角微微泛红,孙妙音对上江道台诧异的神色,难堪地偏过头去。
“音娘,她说的是真的,”江道台面上露出一瞬喜色,又很快收起来,紧张地试探问:“你当真念了我十六年?”
诚然,孙妙音是不会回答他的。
十六年爱怨交织,不论爱还是怨,每一分情谊都踩着岁荷的命。
江道台脸上的喜悦渐渐消失,再度恢复冷淡,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江大人。邓芸凤看着两人,悄悄蜷起了掌心。
“宝瓶,把人带上来。”江瑜擦了擦眼角,冷声吩咐。
宝瓶应了声,在邓芸凤微变急切的目光中,走出大厅。
言温松拿起江瑜的小手,把她攥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展开,又安抚性地将掌心覆盖在她手上,江瑜愤懑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她回应地用拇指蹭了蹭言温松的食指。
言温松递给他一杯茶水,江瑜接过来,双手捧着,小小喝了口。
两名稳婆被冬子与春生押上来。
在看清两人面容的那一幕,邓芸凤面上显现不可查的惊骇,她擦了擦掌心,把眸底的惊惶收起来。
她们没有证据的,只有人证又有什么用?江瑜找到又怎样?
江瑜道:“嫡母看一看,府上的稳婆,可还认得?”
“这两人几年前已回乡养老,你把她们找来做什么?”邓芸凤去看两人的脸,藏匿起心中的杀意。
当初一念之差,看在两人伺候过母亲,便留下她们的命,这会儿竟有些后悔。
府上见过两人的不在少数,邓芸凤只能承认。
“嫡母识得就好,”江瑜慢悠悠地拨弄着手里的茶杯,道:“你们两人还不把知道的事情说了。”
两名稳婆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又被冬子关了一夜,这会儿只想赶紧结束,拿着银子跑路。
一人先冷静下来,狠狠心道:“老爷,当年岁荷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害她的人,就,就是江夫人。”
邓芸凤登时拍了一下桌案,指向她道:“你信口雌黄,居心何在!”
“奴婢没撒谎,夫人您忘了吗?是您让柳枝做的,那马夫也是您让柳枝安排的,不然他一个小小的马奴哪来的胆子诬陷孙姨娘?”
婆子说完,见邓芸凤要吃人的面色,霎时缩了缩肩膀,望向姜道台道:“老爷,奴婢真没有撒谎。”
“夫人,你怎么说?”姜道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邓芸凤仔细端详他神色,忽然笑了,“老爷,你也不信我?我怎么会找人去诬陷一个丫鬟?我与她无冤无仇……”
“岁荷是替阿娘挡了灾,你原本想诬陷的是她。”
“你闭嘴!”邓芸凤狠狠剜着江瑜,片刻后继续看着姜道台,“难道我们之间十几年的夫妻情谊,还比不上一个婆子的疯言疯语?”
姜道台没有言声。
另一个婆子道:“奴婢有证据,可证二小姐所言不假。”
“柳枝早死了,你们哪来的证据在这里诬陷我!”邓芸凤疾言厉色吼道。
那婆子手臂颤了颤,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举到面前。
阿寿在姜道台的示意下拿了过来。
当场打开。
“奴婢两人接生瑛小少爷那日,柳姨娘早已知道夫人不会让她活下去,临死前把这封信交给奴婢,还有这张地契,是柳姨娘给的玉佩换来的,如若您不信,可以去扬州李家当铺查找玉佩下落。”婆子说完紧张地看着冬子,冬子微微勾了勾嘴角。
信封上的确是柳姨娘的字迹,江道台有点印象。
邓芸凤忽然站起来,拽着江道台的袖子道:“这信一定是假的,我为什么要害柳姨娘?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我为什么要害她?老爷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