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病重模样的那一瞬间,朝瑶就绷不住了。
不可否认,她心中泛出了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躲开,想找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手指扣弄着被褥,朝瑶抬头看这暗无天日的正殿,摆弄一下双腿,上面的锁链碰撞发出叮铃响声。
鼻子酸得想流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朝瑶被关在房间里十几日,期间,都没有人来看过她,朝瑶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消沉。
这一日,朝瑶像往常一般,用过午膳便上床小憩,没想到正殿的门却打开了,朝瑶凝眸望去,来者是净植。
青年长成老实可靠的模样,在阳光之下,未垂着眼睫,更显谦卑。
朝瑶伸手挡了挡射进来的浓烈阳光,青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殿下,公子这段时日身子不大好,时常昏睡,对殿下有所疏忽,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公子,朝瑶在心底琢磨这个称呼,现在也就只有净植,还叫裴殊观公子了。
朝瑶拿下遮光的手,肌肤在阳光之下显得苍白通透,只有上下交合的双唇显得殷红,朝瑶动了动唇瓣,只听自己道,
“他身体好些了吗?”
净植上前,身后手托衣衫的奴婢也跟随而至,他恭谨的回答朝瑶的话,
“回殿下的话,能下床行走,但毕竟受了重伤,比起以前,自然相差甚远,太医吩咐需要静养,等会儿殿下前去探望的时候,还望尽量不要与公子发生争吵,他身体受不住。”
朝瑶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
如若净植不提醒,她也是尽量不会和裴殊观发生争吵的,他实在是,病得有些厉害,朝瑶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和一干病人争个对错。
她只是想去,将那天的事情,解释给裴殊观听,不是要得到他的谅解,而是,如果他是觉得自己又被抛弃才病得这样重的话,朝瑶觉得,她解释一下,应该能给裴殊观一点安慰。
更何况,这是事实,不是她又要哄骗他。
朝瑶换上净植准备的衣衫,前去暖阁,见裴殊观,已经是春夏之际了,暖阁不再需要地暖,反而开着几扇窗户透风,有几个奴仆,低眉顺眼的守在屋前,不发出一点响动。
一靠近暖阁,朝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或许是内服,或许是外敷,这药味,让人无法忽视。
朝瑶每走一步,脚下锁链便响一声,但是没有奴仆敢将目光投过来,与其说朝瑶走在庭院中,不如说朝瑶更像走在无人之际。
脚下链条叮叮当的响,因为没有人敢看朝瑶,朝瑶心中也没甚么羞愤之情了,就想着,一会儿怎么和裴殊观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进到暖阁内部,朝瑶一打眼就看见了在床上靠着的裴殊观。
屋内香炉渗出缥缈的烟,也压制不住其中的血腥味道。
他眸色浓郁,面色惨白,出神般看着前方,乌黑长发顺着脸颊滑下,冷白的肌肤渗出细密汗水,使得薄衫与肌肤相贴。
朝瑶看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殊,你好些了么?”
裴殊观这才好像听见了动静,侧眸来看她,病容惨白,也不似原来昳丽好看。
他眸光静静的看着朝瑶,唇角轻浅的勾出一个笑容,
“是要好一些了。”
旁边净植将裴殊观马上要用的药,闷声递到朝瑶手上,裴殊观眸光落在她身上,朝瑶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反应过来之后,药碗已经拿在了她手上。
朝瑶局促的拿着碗,在裴殊观清凌凌的眸光中靠近,脚底锁链哗啦啦作响,裴殊观却无动于衷。
朝瑶敛眸看手心的药碗,褐色汤汁在白底瓷碗中晃荡,浓重的苦涩味道溢出,熏得朝瑶心中都泛出了密密麻麻的酸。
朝瑶坐在床侧,拾起汤勺,向着裴殊观喂去。
裴殊观体弱,时常要喝药,朝瑶之前为了攻略裴殊观,也时常在他面前各种献殷勤,没少替他喂药。
可是这一次,朝瑶看着裴殊观这样虚弱的模样,她的手僵硬得像是木偶假肢似的,半点使不上力气。
一勺汤药堪堪喂下,裴殊观就颤抖着身子咳了几下,身形摇晃得像秋风中吹落的枯叶。
他伤到了肺,被整个贯穿,胸口灼灼的疼,时不时就想咳嗽两声。
如果朝瑶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为了保护她伤的,朝瑶心中更不是滋味,伸出喂药的手停顿。
几欲张口,终于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尽管现在说这话,显得她在开脱。
“阿殊,我有事情和你说。”
裴殊观目光泠泠的看向她,里面有些虚幻的破碎,淡白的唇瓣微抿。
裴殊观侧过头,蝴蝶一般的睫毛轻颤,嗓音嘶哑,语气平淡,像亘古吹来的风,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她,只要她能陪着自己就好。
其他的,裴殊观已经想通了。
他不奢求了。
裴殊观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朝瑶是能看见他脖颈肌肤上,微微突出的美人筋,和眼睫上濡湿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