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从王府入东宫,她恩宠越发深重。虽然屡次受害,却是次次脱困,未受半点委屈。
这些于我而言,只是小把戏罢了,也不足以称道。
真正让我开始正视她,是那年宫变。
那日叛军围了东宫,她那样坦然自若地掏出来一块金灿灿的东宫令牌来。
见东宫令牌如见储君本人,这物件的紧要程度并不亚于太子金印,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却给了她一个良媛!
我这才晓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然默默扎根在殿下心里,并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后来的事情,便再也不受控制了。
她越得宠,我便越希望她早些死掉。
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总归不希望她再活着。
就像嫡母希望我生母去死,我不希望嫡姐活着一样。
挡了路的人,便都该死。
可我到底小看了她,这么些年来,任凭我绞尽脑汁,竟也无法从她手里占到便宜。
她越是这样聪慧过人,我就越恨她入骨。
所以陛下的登基那年的中秋,听闻她有孕,我毫不犹豫下了药。
她运气好,灾祸被白氏给挡了去。
又一次失手,我一边愤怒,一边熟练地将所有罪名推脱旁人。
我知道她痛恨我,可那又能如何呢?
谁让我出身好门第高呢?既然比我尊贵之人要折辱于我,如今我显贵了,为何不能由自己去轻贱旁人呢?
终于,父亲在朝中为我使力,我晋封为后宫贵妃!
离后位,也仅一步之遥。
可是顾青昭,她毁了我的一切。
她设下计谋,我引以为傲的手段,尽数遭她反噬,一夕之间,便从后宫第一人降为了嫔。
我岂能不恨她。
我隐忍蛰伏又三年,却还是一招尽输。
凉台阁不愧凉台之名,即便是盛夏时节,也这样阴森可怖。
不过是死罢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呢?十岁的时候我就险些死过几回了,这么多年高贵生活,我总是赚的。
可我不愿让她安宁,我死了,她怎能还过着安逸日子呢?
她故意打扮得华贵又精致的来看我,身怀有孕,周围侍女们都簇拥着她,恰似昔年及笄那日,嫡姐风光无限的可恨模样。
她总是有法子激起我的怨愤。
我始终不懂,她凭什么能活得这般惬意自在?
我们脚底下踩的,分明是大邕皇室地界啊。本该斗得你死我活,可她凭什么,能在这无形的硝烟战火中,活得处处比我好呢?
被灌下毒酒遭受蚀骨之痛时,斜阳终于洒进了凉台阁里。
神智恍惚间,我蓦然回首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才幡然醒悟——
我竟是从一开始,就活在与人的明争暗斗之中。
和嫡姐也好,和太子妃、齐渺也好,哪怕和顾青昭,都是这样的。
我争了一辈子,终于也都成了一场空。
可若有来世,我还是想再遇着顾青昭。
下一次,必定是我赢了。
第258章 儿大不由母
时值五月初,骄阳普照,蓬莱湖烟柳翠幕,掩映朵朵粉荷。
凉亭上一女子临湖而坐,静看娇花展颜,眉眼处晕着的浓浓愁色,却始终化不开。
侍女怕她热着,执扇侍立一侧,轻轻为她扇风带凉。
“听说朝中已有大臣不满陛下撇下新人来行宫之举,贵妃、淑妃和贤妃娘娘也都向陛下进言,想来要不了多久皇宫里的嫔妃们就要挪来行宫了。”侍女轻叹,“婕妤是为这个伤神吗?”
郑氏眸光渐渐有了焦距,她没答话,眉眼微垂。
侍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陪嫁,最是护主,见状宽慰出声:“婕妤莫要担忧,您腹中怀有皇嗣,陛下格外看重,就是贵妃娘娘也颇为照拂,她们即便来了,也是不能越过您去的。”
四月秀女大选后不久,陛下便借避暑之故离了皇宫。
所带嫔妃除却嫔位之上的,便唯有郑氏王氏夏氏三婕妤。
新人里,便有两位还未曾承宠,便不见圣颜,更别提还有好几位老人。
郑氏轻笑,手指微微覆上内里空空如也的小腹,“来便来了,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她缓缓起身,“安排一下,我要去未央殿。”
行宫依山傍水而建,各处院落宫殿修葺得典雅精致,其中尤以未央殿最为雅致。未央殿四周竹树环合,又有溪流缓缓淌过,内里更栽植四时树木花卉,清幽而宁静。乃是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所居。
“娘娘,皇宫里的各位小主子们于三日前已经启程了,估摸着明日便能到行宫。”尚宫局上官尚宫躬身浅浅一拜。
对面软榻上,淑妃一袭素雅长衫,侧颜温婉,正握着三皇子的手,教他习字。
闻言她抬眼看过来,嗓音清丽而温柔,“我知晓了。”
淑妃叫人给她赐座,“这些时日,我身子惫懒得很,一应琐事便要劳烦你与贵妃贤妃多商议了。”
“娘娘放心,臣一定办妥。”
对面淑妃轻轻颔首,目光温和,“眼瞧着就是端午了,陛下将嫔妃们都接过来,也是想热闹一番,好叫太后高兴些。许是病也能好转些许。”
提到荣太后的病情,总是叫众人牵肠挂肚。
是肺里的毛病,一到刮风下雨的,总是咳个不停。本以为从皇宫那个喧嚣地搬来行宫会好些,岂料还是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