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斥道:“关你何事?我要怎样,是你能管的吗?”
“属下不敢。”元笑忙道,又低声求她,“只是,护得主子周全是属下职责所在。小姐若不愿着鞋……可否踩在属下身上,或坐在属下背上,由属下代步?”
元无忧歪着头,看着他。
在朦朦胧胧的混沌意识中,她忽然想到,他如今,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跪在地上,让她坐到他的背上,说要给她代步。那不就是像骑马一样骑他吗?于他而言,就是让他跪在地上,四肢着地,像狗一样爬,驮着她爬。
胯下之辱也不能与此相比,他却说得这样坦然。
他如今真的……真的,就犹如奴隶一般了。
不对……他本来就是奴隶。
他本来就是奴隶。这都是应该的。
都是应该的。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他活该。
元无忧应该感到高兴的,却忽然感到很不高兴。
但其实,她一直都感到很不高兴。这么些年来,她从来也没高兴过。
她忽然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了。
如果回房就能让他闭嘴,就能不再看见他,那她就回去。
于是,元无忧转身,踉踉跄跄地朝自己的房门走去。
元笑赶忙跟上去,一直跟到她终于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见她好好地缩进了床上,元笑赶忙出门去取了热水来,和着冷水兑好了温度,端着盆又跑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元无忧还没睡,坐在床上哼哼唧唧,大约还是难受。
元笑心疼得不行,放下水盆,轻声道:“小姐,请允许属下为您处理伤口。”
“走开!”元无忧皱起眉头。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他怎么还在这里!
“小姐,”元笑看着她,眼神中是元无忧隔着沉闷的醉意都能看出的关切,“请允许属下为小姐处理伤口。”
关切。
他看上去真的……真的特别在意她的。
从很早很早以前,到现在,他看上去都特别……特别在意她。
元无忧微微地歪起头。
可是……
他都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都是骗她的。
“骗子……”她低着声音,“骗子……”
“小姐……?”元笑不明白她的意思。
“骗子!!”她猛地提高了音量。
她忽然生了气,生出了很大很大的脾气。
她猛地起身,下了床。
她连站都站不稳的,却忽然有了很大的力气。
她随手抓起了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摔到了元笑的身上。
她一脚踹到他的腹部,将他硬生生地踹倒在了地上。
她发了疯似的用力踹他,她声嘶力竭地冲着他呐喊:“骗子!你是骗子!!
“你是骗人的!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折磨我!!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为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鲜红的血迹刺到了眼睛。
她踢了元笑很多下,真的很多下。
她踢得很用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元笑居然连挡一下都没有。
他甚至不会护着身上脆弱的部位,他就像是个练功用的木桩子,闭嘴忍着,任她踢打。
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不至于让他出血才是。他的衣襟后摆却也渗出了许多血迹。
元无忧盯着他身上的血,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忽然想起来,他前日才挨过打来着。挨了很重的打。
他像这样一直一直地跟着她,一直一直地顾着她,一点也看不出带了伤的样子。她的头混混沌沌,都忘记了他身上还有伤。
……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儿上。
是李衎许了他什么吗?如果是那样,他只需监视她就足够了,根本没必要假作关切。
是真的关切她吗?不可能的。他当年那样背叛她,如今还非要出现在这里折磨她,怎么可能有半分真心。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小心地偷眼看了她一眼,与她四目相对,又刹那间低下了视线。
他仍旧很在意她的伤口,迟疑了片刻,迎着她随时可能卷土再来的怒火,低声开口:“小姐,请允许属下为您处理伤口。”
只是一道很小,很小的划伤而已。
他前日捱了上千下板子,如今都还能碰出血来。
她的脚上,只是一道很小的划伤而已。
元无忧忽然没有了发疯的力气。
她的愤怒,她的不解,她的痛苦她的难过她的悲伤她的不甘她的怒火她的歇斯底里她的全部她的所有她的一切,好像都短暂地,暂时地被发泄了出去。她忽然没有了惩罚他的力气。
元无忧没有说话。她转过身去,沉默地坐到了床上。
元笑的请求,没有得到肯定的命令,但也没有得到否定的。
他到底在意元无忧,便大着胆子,就当她是同意了,将水盆端到了她的脚下。
水还是热着的。
他跪在元无忧的身前,小心地托起她的脚,将她的脚放入了水盆。他动作轻柔,轻轻擦洗,将她脚底沾着的泥土洗得干干净净。